不疑有他,孩子乖乖收好。胡唯一騎電車送他上學,自己則回到江麵路開店。卷閘門剛拉起來便有人在身後跟他打招呼。一個臨江中學的老師,自稱班主任,一個焦灼的中年人,自稱學生家長。他們拿著洪詩雨的照片,問他昨晚有沒有見過。
胡唯一直到那時才知道,死在自己手裡的少女名叫洪詩雨。他仔細端詳那照片,女孩一身運動裝束,左手一束花,右手是比賽金牌,滿臉笑意。胡唯一搖頭:平時見過,昨晚沒有。
或許是因為薑笑已經知道了胡唯一的身份,他罕見的輕鬆愉快,沒有半點兒隱瞞。
「第一個,名字知道,第二個,沒發什麼尋人啟事,我不知道她名字。」胡唯一說,「其實還有第三個,想不起來了。」
薑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沉穩,一點兒也不慌張,像有一個別的人暫時寄宿在她的身體裡,局外人一般冷靜:「洪詩雨不是第一個吧?」
胡唯一笑了。
洪詩雨確實不是第一個。他小學的同班同學,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才是他手裡的第一個受害者。放學回家路上他用石頭把人敲暈,扔進了村外頭的小河裡。
彼時還在世的父親發現了他的異狀。小姑娘的屍體被發現時沒穿鞋子,胡唯一卻說出鞋子藏在牆根底下。父親把胡唯一狠狠打了一頓,胡唯一又哭又喊:她總是笑我跑得慢,不肯跟我玩,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嚇一嚇她。父親雙目赤紅,抓著胡唯一頭發把他拎起來:你是人嗎?你是人嗎!
母親下跪向父親求饒:家裡隻有一個兒子,他沒了,以後夫妻倆老了,要誰來養?你多想想,多想一想吧。她咚咚磕頭,涕淚橫流。
胡唯一逃脫了父親的棍棒,但從此之後,父親看他如看一個怪物。
之後三十多年相安無事,父親因病離世,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結過婚,又離了婚,孩子跟自己生活,母親和他都沒提起過幼年時那件事。他以為母親忘了,母親也以為他忘了。
處理好洪詩雨的屍體,胡唯一起初並不打算繼續。畢竟隻是一時興起,他有新女友,孩子又即將中考,他沒心思了。
半年後洪詩雨的屍體被發現,那天胡唯一也跑去渡口看熱鬧。河水把屍體從上遊兩公裡的地方推到這裡,河中魚蝦啃了血肉,隻剩一具骨架,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追溯案情的線索。
在短暫的安心之後,胡唯一驚奇地發現,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
在網絡和報紙上,在街頭巷尾,人們議論案子和凶手,竭盡所能猜測漁網的含義。他們用有限的信息復原江麵路的情況,結論是:凶手高智商,縝密,漁網是某種宗教儀式,或者和凶手心裡的往事相關,扔進水裡是因為凶手喜歡水,或者害怕水。他一定受過傷,被女人、被看不到摸不著的權力,他一定憤懣絕望自暴自棄,一定不甘不滿但又求告無門,他一定迫於無奈,一定無路可走。
胡唯一從未感到這樣驚奇。他如此平凡甚至卑鄙——這是父親罵他時常說的話——可因為殺了一個女學生,因為莫名其妙的處理手法,他變得如此特殊。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鄙,卻有這麼多人主動地、急切地為他尋找理由開脫。
那些層出不窮的新鮮理由,讓胡唯一哈哈大笑。
他決定再做一次。就按照那些人說的,再重復一次。讓他們繼續猜,讓自己繼續成為神秘者,成為恐懼和威脅的化身。
第二次下手,難度比第一次高。胡唯一沒有在江麵路動手,他騎著摩托車,跟在女學生背後,在無人的小路上襲擊了她。一切順利,他摸到了自己喜歡的、結實的肢體,他侵犯了無還手之力的少女,把袋子套在獵物的頭上,欣賞她窒息時的痙攣和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