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餘洲說,「黃律師錢包裡一直裝著一張照片,就是你們家裡,電視櫃旁邊放的那張。」
「是真的、是真的!」季春月狂喜,拉著文鋒的手不放,「文鋒,他還活著!他在等我們回去!」
文鋒其實並不是十分相信。但隻要能讓妻子冷靜,不再自暴自棄,他沒有繼續詢問,也不打算深究。看向餘洲的目光中,除了未完全消除的質疑,還有一絲絲感激。
隻有這時候餘洲才敢迎向文鋒的目光。他是個善良的局外人,他值得文鋒感激,而不是怨恨。
謝謝。文鋒抱著哭泣的季春月,無聲對餘洲說。
島嶼太小了,餘洲走來走去,最後來到了距離季春月和文鋒最遠的一角。薑笑在安慰季春月和文鋒,餘洲覺得那裡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樊醒跟在他身後,他走到哪裡,樊醒就跟到哪裡。
鈍痛已經消失,餘洲幹脆坐在海岸邊。剛剛發生的一切令他恍惚,但鈍痛帶來的持續不適還在繼續。他看著藍黑色的洋麵,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突然之間分外思念久久,世上隻有她是親人,隻有她永遠不會嫌棄自己——也隻有她,餘洲可以永遠坦然麵對。眼淚流進嘴巴裡,餘洲想起自己得知謝白的欺瞞後邊吃麵邊哭,久久驚恐又擔憂,墊著腳給他擦眼淚。
四歲的小孩子,還不能懂得世界的復雜。可她懂得餘洲的傷心。
餘洲哭了一會兒,聽見身後一陣簌簌響動。冰冷鱗片覆蓋的銀色尾巴把餘洲圈了起來,樊醒隨即坐在他身後,四根手臂環抱著他。
這好奇怪。餘洲止住了哭泣,他擦幹眼淚:「……你的衣服又破了。」
樊醒:「還有心情開玩笑?」
餘洲抽了抽鼻子:「不開玩笑能怎麼辦?」
樊醒說過這並非完全形態,但現在的他完全是一個巨大怪物,和正常人類完全不一樣。餘洲之前不害怕,現在更不會害怕。他撫摸樊醒粗大手臂,手臂並未化作藤蔓,是人類肌肉的形狀。人類的手和樊醒的手比起來,嬰兒一樣小。
他慢慢放鬆自己,靠在樊醒懷裡。樊醒左胸處溫度仍舊很高,餘洲聽到心髒搏動的聲音。
樊醒垂下腦袋,看著懷中的餘洲。他忽然好奇,餘洲抱著久久的時候,是否也跟如今的自己有同樣的感覺。麵對比自己孱弱千倍萬倍的生命,保護它,是一種本能。他微微低頭,氣息拂動餘洲的頭發。餘洲抬頭看樊醒,那眼神像稚嫩的孩子。
樊醒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他渴望已久的人類本能,那證明他可以脫離「怪物」身份、成為「人」的特質,從餘洲身上得到了。
他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竭盡全力,去保護懷中之人。
「她抱了我。」餘洲輕聲說,「我媽媽,她抱了我。」
樊醒不打算告訴餘洲,他曾告訴季春月,若見到餘洲,請季春月抱一抱他。「她一直很喜歡你。」樊醒說。
「……文鋒不喜歡我。」餘洲眼圈發紅,他忽然直起身,從背包裡掏出鐵絲、扳手之類的工具。都是他在付雲聰的城市裡撿回來的東西,是他所有的本事。他把工具一樣樣丟進海裡。
樊醒輕撫他的後背,餘洲不停喘氣,他忍著沒有哭出聲,也沒有讓樊醒看到自己的眼淚。
「你或許早就知道了,這不是什麼秘密。」餘洲忽然說,「久久是我撿回來的小孩。」
十九歲的餘洲,放棄了辦理正式身份證,從派出所裡跑出來。片警知道他身上沒錢,給了他三十塊錢讓他去吃飯。餘洲隻買包子,在橋洞下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決定重操舊業,花三塊錢買地鐵票,在高峰時間擠上了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