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背對眾人,正與收割者對峙。他身形高大,超出人類的認知,尾巴從腰椎部位生出,與體型毫不協調。餘洲看著這怪物的背影,目光落在鞭痕上。
樊醒說過,「母親」並不愛她製造出來的這些「孩子」。它用各種理由懲罰孩子,在他們身上留下永遠不可消除的鞭痕。當樊醒還是人形的時候,這些鞭痕在他的皮膚上形成黑色的斑紋,如同紋身。
而當他現出真實形態,被責罰的痕跡徹底復原。背脊、胳膊……沒有被鱗片覆蓋的皮膚上溝壑縱橫,仿佛鞭痕是上一刻才留下,沒來得及愈合。
樊醒微微側頭。他的臉仍是樊醒的模樣,一雙眼睛日光中已完全變作澄金色,開口時聲音低沉。
「不必喊安流,」他說,「以後叫我就行。」
餘洲一顆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還懂得開玩笑,至少他改變的隻是外表形態。
這不是樊醒第一次在他呼喚「安流」的時候救他。那顆原本屬於安流的心髒成為了樊醒的所有物,這讓他和餘洲有了一種血脈的聯係。
餘洲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樊醒。很奇妙,他絲毫不覺得畏懼,樊醒異類的的體態也不讓他感到一絲一毫的害怕。與他同樣反應的是對「鳥籠」中一切特異之物擁有興趣的柳英年。其餘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懼,不自覺在尾巴圍成的狹小空間中靠攏在一起。
樊醒的尾巴像是蜥蜴的尾巴,但更長、更漂亮。他的四根手臂令餘洲想起曾見過的「縫隙」意誌,隻不過如今四條手臂完全是植物藤蔓聚攏而成,淺淡的灰色,不似人手光澤。
樊醒現身瞬間,已經距離餘洲等人很近的收割者被震開。許青原趁老胡怔愣,從他手中奪回薑笑,把他的獵槍也抄進了手裡。
老胡一開始並不認為許青原是厲害人物:這人成日戴著漁夫帽,不說話,愛跟在薑笑和柳英年身後瞎逛,熟悉野外生存技能,怎麼瞧都隻是個性格沉悶的驢友。
但許青原一亮身手,老胡立刻知道這人不是自己能對付的。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現在情況危急,我們歷險者應當團結一心,不要自相殘殺。」
許青原把薑笑護在身後,獵槍端在手中,槍口始終對準老胡。
「閉上你的狗嘴,胡唯一。」許青原說。
老胡沒料到這裡有人知道自己真名,臉色一白,仍勉強說道:「去旋律的路徑隻有我知道。歷險者,你們激怒我,沒什麼好果子吃。」
巨響從空中傳來:樊醒的四根手臂化作盾牌,擋下了收割者的攻擊。
樊醒狠狠笑罵一聲:「果然得這副鬼樣子才扛得住!」
藤蔓構成的盾牌中伸出無數淺灰色長枝,鑽入收割者周身籠罩的黑霧,捆縛黑霧包裹著的骸骨。把骨頭從黑水中撈出來一般,藤蔓強行從黑霧裡拽出了那具蒼白的屍骸!
樊醒長笑,藤蔓繞住屍骸頸骨。但未等他折斷,藤蔓忽然全數斷裂。屍骸從空中墜落,迅速被黑霧吞沒,收割者再次直立,還未等形態恢復立刻衝樊醒揮動鐮刀。
這一擊又狠又重,樊醒還沒從藤蔓斷裂的痛苦中恢復,盾牌隻成形一半。他被擊得往後退了兩步,幾乎踩到餘洲。
「……別留在這裡,快走!」樊醒大喊,「這個收割者不好對付!」
尾巴抬高了,給眾人留出了移動的空間。
兩個從河中走來的收割者被樊醒震開後再度疾奔回到河邊。
文鋒忽然端起獵槍,指向樊醒後背。
餘洲不假思索,立刻揚手攔在槍口前。他根本來不及感到怕,心髒劇跳著,他聽見自己聲音發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