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茫茫人海,海底撈針,季嬋完全沒有頭緒。失去了神力的卿月沒有絲毫特別的氣息,唯一可知的,隻有一個熟悉的麵貌。就在這時候,季嬋流落滄州,偶然見到了正被壬獄占據著的殷華。對他們三人間的恩怨全然不知的季嬋,幾乎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立刻去找了殷華,澄明身份。或許是她的靈力在人間還有些作用,壬獄一直脅迫她為他做事,也便有了之後的事。
卿月聽明了這段話,“壬獄可有拿住你什麼把柄?”
“是的……他在我的‘蕊’上下了咒。”她指了指自己光潔的額部,“它在這裏,人形是看不見的。離了它,我連一天也不能熬過。”
卿月沉吟不語,想到禦風也是如此,被壬獄拿了角,力量大損。
季嬋誤會了這沉默的含義,低下頭,細聲說,“所以……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卿月搖搖頭,“不必道歉,這本不是你的錯。”見季嬋表情稍解,便問出疑惑,“你可知,為何壬獄掉下輪回台,卻並未失去記憶與力量?”
“起先我是不知道的……因為壬獄在天界幾乎人人隻知其名。但自從我與他接觸之後,我便暗暗知道了許多事。”
原來,壬獄沒有實體,輪回台於他不過一個普通的懸崖而已,他本就具有自由來往人間與天界的能力。更因他天生與月亮有些關聯,巧妙借使這規律隱藏自己的氣息,使得天界的追兵難以靠此找到他。就這樣,壬獄寄宿於禍中,因各種人為編造的神話傳說,在殷家紮了根。不過百多年的時間,他便為他流動的魂魄找到了一個絕佳的身體——壬瑞的轉世,殷華。
卿月可以想象,必定在見到殷華的一瞬間,壬獄便已想到了一個完完整整、徹徹底底的複仇計劃。他爭權謀利,他造反叛亂,不過是因為,他要利用壬瑞的肉身做上帝皇,再犯下屠龍之罪,一心想改變其命格,令其永世不得超生--他卻不知,天帝早已為壬瑞書寫了百世磨難!
世事無常,大抵不過如此了吧!本屬於壬瑞的**被壬獄占有,卻讓壬瑞得以逃脫,降生於殷玖身上,偏讓壬獄來承受這在世之苦。
季嬋道,“而他之所以會真的找到你,是因為,他偶然得知了玄天法師的預言……這才想要舉兵青國。”
那位隱世千年的法師,一定感應到了因他們三人而起的不正常的波動。可他又怎麼能料到,他的一句包含智慧與洞察力的祝福之語,會真正促使了他與壬獄的凡塵糾葛呢?
卿月已大致明白一切。她坐在座椅上,後背挺得筆直,昂首挺胸,毫不費勁。姿態極美,好似不會有任何過激的情緒,也不會受到任何物事的刺激,然而,她聲音中不正常的抑揚卻暴露了一切。
“你可知,壬獄……現在在哪?”
“不知道。”季嬋的回答未能使她如願。“他逃了!卻不知逃到了何處。”
逃了?他能逃去哪?卿月神情恍惚。她不能忘記最後見麵時,他重傷狼狽,七竅流血,不能言不能聽,亦不能視物,卻動情至近乎癡傻的模樣。她又想到,即便這樣,想必禦風,甚至壬瑞也不會放過他,心下駭然。
季嬋當然不知卿月心中所想,接著說道,“前幾日,我曾到殷府複命,碰巧發現了一個隱形的結界。我剛一接近,便被抓住了。可我細看對方的樣子,卻認出是時常與你在一塊的禦風……我向他坦白了我的身份,他似是征得了一人的同意,很快放了我,並且,還幫我解除了咒語。”
季嬋瞄了一眼卿月,又將眼神移開,眼神好不怪異,“之後……他們便將昏迷不醒的你,交給了我,囑咐我照顧你。”
“他們?”卿月捕捉到這個詞語,問道,“你也見到了殷玖——也就是壬瑞?”
季嬋點點頭。
卿月的心卻一顫。壬瑞,他也在麼?他與其他人都不同。他是知道自己已然覺醒了的。然而,他卻能在知道她會恢複記憶之後,眼睜睜地,將她交給另一個人——不再管她?
“好了,我知道了。”卿月起身,眼神已經轉向門外。扭臉的樣子,似是不欲在此多留,又似是在躲避季嬋偶爾的觀察,然而下一刻,她就轉過頭來,坦然地直視季嬋,甚至還露出了微笑。
“我想,我是時候走了。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季嬋。”
季嬋知道留她不住,隻能告訴她離鄉的方向,引她出門。
“再見。”
她對季嬋反複道謝,反複微笑,最終緩步踏上小道時,才給季嬋露出一張毫無意味的後背。季嬋倚在門口,呆呆地看著,低聲呢喃,“再見。”夕陽之下,卿月的身影漸行漸遠,愈來愈淡,變成一個小小的點,不知何時,便再也看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