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半睜開眼,視線模模糊糊,四周空蕩蕩的,隻覺得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她一翻身,便聽到了身下“嘎吱”響,是床板挪動的聲音。她小心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終於能夠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是一個十分簡陋的房間,房內隻有一張床,兩張椅子,再看那以柴木捆紮而成的牆壁,簡直可以用破舊來形容。
殷玖,不,是壬瑞將她帶到那埋葬記憶的姚黃花地之後,難道並沒有將自己帶走麼?但若是別人……看那扇虛掩著的門,與自己的自由程度來說,又不像是被擄走或囚禁的。
她忽然想到,她就連現在離當天過去了多久都無法得知,不禁有些喪氣。
就在這時,那扇破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卿月被迫與那人對視,緊張的情緒在看清那人的一刹那變成了驚訝。
想必對方也一樣。“哐當”一聲,那人手中的銅盆掉了下來,裏麵溫熱的水也盡數灑到了地上。
卿月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季嬋?怎麼是你!”
季嬋麵色赧然,答道,“是我……夫人……”
本來,季嬋應當是與這一切毫無關聯的、置身事外的人。可卿月尚且記得,除了在望京殷府時,她作為壬獄的眼線監視自己外,她還是天界的一份子,曾在自己身邊的花精。她出現在這裏,必有緣故。
季嬋一身粗布衣服,袖口挽了上去,隱有補丁的痕跡,臉上的表情仍是難掩純真。一身農婦裝扮,且看起來已經習慣。卿月於是問道,“季嬋,你在這裏多久了?”想到一個可能,“難道自從你不在我身邊,你就沒再留在殷府了?”
“是的。”說完,她又補充道,“是我自己提出要回來的……”
卿月見她神情有異,應當是有所隱瞞,嘴裏卻先問著瑣屑的事,“這裏是哪裏?你的家?”
季嬋有些艱難地點了頭,“這裏仍是滄州,隻是在郊外而已。我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所以將就搭了這樣一個地方,還是能避避雨的……”
卿月微頷首,作勢要走到門外,季嬋也並未阻止。到了門口,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遠處的大片綠田。依山而建,成階梯狀,層層疊疊,帶著整齊的美感。一條小溪自門前流過,嘩啦呼啦地衝洗著水中的石塊。當真是一派滄州的鄉野之景。
看來季嬋並無欺騙她的意思。卿月深吸了兩口氣,進入正題,“季嬋,是你將我帶到這裏的?”
“是的……”
“你在哪裏看到我的,還有,看到我的時候,我在做什麼?”
“我……我是在……”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般問一句答一句,始終不是個辦法。
卿月歎口氣,與她攤牌,“你不用擔心是否會驚嚇到我。你,是否已經覺醒?”
季嬋聽了,顯得驚訝、難以置信,“你……你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在得到卿月的肯定之後,季嬋眨眨眼睛,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又像是高興,又像是在傷心。眼眶紅紅的,竟哭了出來。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抽抽搭搭的問,“主人……真的是你嗎……”
卿月見狀,一開始的心防已經完全卸了下來。“別哭了……我可沒有責備你啊。”她走過去,拍了拍季嬋的肩,誰知這一下過後,季嬋反而哭得更凶。卿月歎口氣,抱了抱她,希望自己的撫慰能夠真正傳達給她。
卿月想著,在自己失落彷徨,手足無措的時候,也有人這麼做。霎時,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仿佛被人輕輕一觸,對眼前這個姑娘更為憐惜起來。
過了會,季嬋擦擦眼淚,咧開嘴角,“謝謝你……我已經好了。”她努力抑製住慣性的抽泣聲,“我們進屋說吧。”
季嬋從頭開始,將她所知道的一切,悉數告訴了卿月。
季嬋之所以與壬獄有了聯係,是因為卿月曾為了討好壬獄,將連帶季嬋的大批花兒贈與他。實際上,壬獄哪能顧得上看這些花呢?他重視的,不過是送禮物的主人罷了。然花精們雖千姿百態,各有其美麗之處,但卿月平日裏與她們客氣而疏遠,唯有季嬋是獲得賜名的,身上含著特別的光彩,格外惹人注目。想必壬獄也是因此才對她有些印象。
季嬋會落入凡間,同梅一樣,都是自己選擇的。
“主人,我知道你落下了輪回台……我隻想來找你,卻又沒有勇氣。那時蘭梅姐姐在天界失蹤,隻有我知道,她是偷偷下了凡。因為在前一天晚上,我恰巧看到了,她那麼果斷地躍下了浮島邊緣。我的道行比梅姐姐淺太多,結界的衝擊,不知會不會讓我魂飛魄散……但我還是僥幸活了下來!”季嬋道,“但我傷得很重,在人間待了百多年,活得糊糊塗塗,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記憶與能力。那之後,我便立刻動身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