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需要水流,剛才的望京城內也沒有大河,隻有幾條細窄的小河和用堤岸圈禁起來的平湖。他們騰空,站在高處,捕捉到最近的一條寬大江流,以夜色為背景,朝那邊飛去。
卿月早已沒有心情再在人間走動,機械般地跟著壬瑞的身影,隻想早些知道一切的答案。
哪知,這麼一起一落,竟到了密州,又恰好是成義。可這時河流的中心處並未被拓展開,也還未被設置成舞台,此時河岸隻有幾隻漁船停靠,三三兩兩的路人在散著步,說著話。
隻是夜風微涼,浮過她的麵龐時,一瞬間,她仿佛聽到了熟悉的歌聲,熙熙攘攘的人聲,還看到了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她想起故鄉,感動而惆悵,他卻不以為然,一直笑著,信心滿滿。
她止住回憶,視線追隨著壬瑞。
是的,殷玖——就是你。那時的你,是否已經恢複了屬於月神壬瑞的記憶呢?那時的你,又是以怎樣的目光看著我,看著殷華的?
——你的一言一行是否都意有所指?你的純真和善良是否全都是偽裝?
她忽然覺得,僅靠恢複過去的記憶,並不能解開所有的謎題。
壬瑞早已走到稍遠的河灘處,喚道,“卿月,來這裏。”她答應著,慢慢朝那邊走去,學他的動作,在稍平整的石塊上坐了下來。
此時月亮終於從烏雲背後鑽出,現出了原形——正是滿月。可那月映在河麵上,卻碎成了一池波光,拚不成完整的模樣。沒有節目的夜晚是靜謐也略帶寂寥的,沒有擁擠不堪的畫舫,沒有一盞盞的燈火,不夠通明,不夠熱鬧,但卻足夠聽到輕輕的蟲鳴和彼此的呼吸。
她好像把剛才急切的心情暫時拋下了,想念起來,他們似乎曾有、也將有好多個這樣的夜晚。
月光下,他們離得不遠,卻也有一人的空間。倘若他們能有影子,或許是相互依偎的吧。
“今晚是滿月,過了今晚,我便不能再見你了。”
卿月心中一跳,“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在滿月時,我的力量會大大削弱,但是過了今晚,那力量隻會與日俱增。”壬瑞道,“我必須從明日開始閉關,積蓄力量,直至新月來臨。破解天帝的法術,我本也隻有幾分把握,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她用左手緊緊捏著右手,濕熱的,似有一層薄汗。“你是不肯放棄的。”
片刻的沉默後,他答道,“嗯。”
他沒看她,直視前方,“天帝自小便告訴我,是死亡和殺戮,才讓眾生敬畏。仁慈和忍讓,隻會被他們踩在腳下。所以,他才四處征戰,挑起仙魔大戰,直到三界都願意臣服於他,他才罷手。”
“也就是在他行軍於魔界巫族的時候,遇見了天後。”他笑了,“是的,天後並不是神,而是魔。這件事,如果讓眾神知道,即便是天帝,也無法保住天後的地位吧,更何況,她本無心嫁於他呢——所以,他便把她關了起來,這一關,便是千年。”
“開始時,她還會反抗,還想著要逃,可自我出生之後,她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誌——她瘋了。”
卿月將雙膝抱起,眼神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腳背。
“你出生之前,她早已沒有任何心力,天帝隻能將半大的你強行引產,再為你引上一縷姚黃花精的靈,讓你得以存活,並擁有那花精的能力。”他歎口氣,“你還太小。你不曾見過天後,也對自己的生母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