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一閃神，已到了主屋。此處在殷府的最裏，被建築物和守衛層層包圍著，因而暫時沒被喧囂之流侵擾，保持著它平常應有的肅穆和莊嚴。
她邁前一步，忽地有一陣風刮了來，直撞到她身上。原來是一個侍女奔了出來，卿月認出是平常服侍壬獄的那個。本以為這侍女也是聞風出逃的，誰知她抬起頭，連道歉也來不及，隻管驚慌失措地說，“主子……主子他不行啦！”
卿月大驚，“快去叫人！”自己卻再也站不住，不等對方回答便往裏衝了去。
她轉過身，把門關上，然後運起心中突如其來的意念，真正鎖上了這裏。
隻見裏間一片狼藉。椅子倒成一片，桌麵上一幹二淨，東西都被拂了下來，半掛著綿綢的桌布。地上有一灘水漬，茶壺、杯子，花瓶，脆弱的物品全都四分五裂，化成碎片。
她屏住呼吸，隻管任目光去找人。她往前邁了幾步，越過地上淩亂的雜物。
所幸他沒有躲起來。
相反，他就跪坐在地上，直視著她。那目光毫無溫度，死氣沉沉，陡然接受這道視線，竟讓她也有些毛骨悚然。
待她再一細看，才發現他帶著麵具。銀製的，冷而硬，連眼睛也被一層灰蒙蒙的表層擋住，她是不可能觀察到他的眼神的。甚至就連他是否看著她，也應打上個問號。
可她就像是能通靈一般，她就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眼前這人所作所為，所思所想。
他在叫她：卿月。
他在輕輕地說：卿月，過來。你過來。
她就像真的聽到了似的，聽話地邁了過去，也學他一般跪坐下來，在他麵前。
她覺得他們從未那麼近過。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他頎長的身體高她一頭，也寬廣到足以懷抱他，他陰寒的氣息瞬間把她包裹，然後接下來，她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嗓音。
卿……月……
那嗓音在她腦海裏回環。依舊低沉，卻沒有暢然之感。那話語間甚至能聽到喉嚨摩擦的咯吱聲，還因發聲吃力而不得不中斷。
她感到一陣惆悵。“你還好嗎？”說完她便後悔了，“我在問些什麼！我看到了，你不好……你很不好。”
他的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僵硬的臉微側，露出了埋在黑發之中一隻雪白的耳朵。耳廓中赫然有一團血紅，從耳朵眼裏伸出來，此刻早已凝固。
她看著那隻耳朵，宛如時間停頓又猛然迸發，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顫抖的聲音從指縫間瀉出，“你聽不見了。”
她受了極大的驚嚇，身體往後挪了一寸，忽然有一個力量截住了她的手臂，攔下了她。
她怔怔地盯著握住她的那隻手。這總是顯得孔武有力，透出勃勃野心的強悍的武將，竟然伸出了這樣病態的蒼白的手。她抬起頭來，那人微張的嘴唇正抿著，慢慢地朝她靠了過來，
她沒有躲，任那冰涼的唇附上自己的。先是在嘴角落上一吻，然後慢慢滑向唇珠，深深淺淺地吮吸。她眯起眼睛，視線糾纏住那銀色的麵具，以及麵具旁細碎的鬢角不放，隻覺得他整個人會漸漸變淡，然後憑空消失。她不由地抓緊了他。直到她聽到自己抑製不住發出的喘息，猛地清醒了，下意識地推了推他。
誰知他撐住地麵的手早已脫力，連她的輕推也無法抵擋，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倒向她。
兩人交疊著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