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明早他還荼毒別人耳朵。”寧琥珀得意一笑轉身上樓補覺去了。
船已快靠岸,上了岸就是北地了。
京城來的聖旨對太後的打擊很大,次日看起來形容憔悴,眼下一片黯淡,宮女偷偷告訴蘇盛錦說太後老人家一夜輾轉未眠,太後毫無精神,蘇盛錦看著眼圈微紅,又想不到勸慰的話——昨晚安慰奚景恒之語不過是空話,以太後這般年紀,進了京心情抑鬱,定是有去無回的了,太後一向不喜歡花哨虛言,蘇盛錦也不是巧嘴之人,於是便靜靜挨著太後坐著。
奚景恒為勸慰母親,一日三餐準時到壽安宮來陪太後用膳,太後也總是留下蘇盛錦,隻把那些美人良娣氣得牙根子癢癢。
好不容易,過了半月左右太後氣色漸漸好轉了些,也有心情去畫堂看戲,據說是從南邊來的一個戲班子。
唱的曲子與北地的粗獷硬朗不同,南邊的曲綿軟婉轉,台上那位濃墨重彩幾乎不辨本來麵目的閨閣小姐身段嫋娜,聲音清麗,眼睛含情,正娓娓唱著:“朱顏非故,綠雲懶去梳。奈畫眉人遠,傅粉郎去,鏡鸞羞自舞。把歸期暗數,把歸期暗數,隻見雁杳魚沈,鳳隻鸞孤。綠遍汀洲,又生芳杜,空自思前事。嗏,日近帝王都,芳草斜陽,教我望斷長安路。君身豈蕩子,妾非蕩子婦。其間就裏,千千萬萬有誰堪訴?”
蘇盛錦卻聽得有些漫不經心,一來,閔微雲要入宮了自己的肚子卻不知道能不能有消息,二來,台上那位小生雖然畫得濃墨重彩,但她總覺得眼熟,和奚琲湛第一次登台時很是相似。那麼金貴的人披紅掛綠的居然一點也不醜——雖然後來被狠狠責罰,被貴族們私下裏嘲笑,可他一點也不在乎,仍舊我行我素,就是這份自在灑脫讓她著實豔羨了許久。
微微搖頭,怎麼可能,奚琲湛如今不定在哪一座城遊山玩左擁右抱呢?多年不見,也不知這位驕縱的太子爺長進成什麼樣了,會不會還那樣張狂跋扈……
想得入神,直到一個小丫頭進來和晏璃耳語,晏璃麵色凝重的來告知蘇盛錦才回過神。
晏璃說蘇家二管事來了,蘇盛錦一驚,心知若非大事絕不可能派二管事的來,這戲無論如何是聽不下去了,躬身去太後跟前告了假,太後聽說也十分關切,命她快去。
蘇盛錦腳步匆匆,完全不知道台上那道追隨的目光。
二管事帶來的消息於蘇盛錦來說無異於天塌地陷,她的娘親蘇夫人剛回到京城便一病不起,沒幾日便歿了,皇上欽封了一品誥命風光大葬,因為事發突然又不能停靈太久等兩位王妃回去,所以時至今日才來報喪。
蘇盛錦覺得眼前黑黑的,什麼都看不見,手捂著胸口,晏璃忙上前扶,蘇盛錦卻吩咐道:“二管事一路勞頓,晏璃,你去安頓一下,春墨,你去畫堂替我回太後和王上的話,我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宮歇息片刻。”
兩人領命而去,蘇盛錦搭著一個宮女的肩回到自己寢宮,直到躺到床上才覺得自己已經虛脫無力,費力扯過被子把自己縮進去才敢把眼淚流下來。
世上再也沒有人像母親那樣愛她寵她寬容她了,蘇盛錦哭得透不過氣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時候被子被一把扯開,奚景恒就坐在床邊看著她,蘇盛錦也看他。
如今母親不在了,他心愛的人也要進宮了,她拚命要守護的後位真的還有意義麼?
“蘇盛錦,人死不能複生,你……”
“我不能節哀。”第一次,蘇盛錦打斷他的話,冷冷的透著拒絕。
奚景恒愣住,兩人對視片刻,蘇盛錦忽然坐起下床,彎腰向奚景恒行禮:“妾身因母喪一時太過悲傷出言不遜頂撞王上,請王上恕罪。”
蘇盛錦的變化太快,奚景恒有些無所適從了片刻伸手扶起蘇盛錦:“孤王怎麼會怪罪你。”蘇盛錦的手在他掌中寒冷如冰。
奚景恒知道自己的勸慰也不能立刻讓蘇盛錦平複——況且,除了一句“節哀順變”他也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勸慰她所以略坐了坐,吩咐宮女太監們仔細服侍就走了。蘇盛錦重新躺回床上命熄了所有燈火,晏璃不敢睡,抱了被褥在熏籠上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