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可謂一針見血。
沐王府某些人,未必不知道,沐晚晴今天所擁有的這一切,甚至包括生命,都是韓慶之所給。也未必打聽不到,韓慶之是誰。然而,沐王府上下,包括沐晚晴的父親,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將韓慶之忽略。
道理很簡單,一個遊擊將軍,還是沒有任何家族可以依仗的孤兒,不值得沐王府給與太多的重視。雙方之間地位相差過於懸殊,念在他曾經救過沐晚晴的命,和這兩年從無到有替沐晚晴折騰出一座煙廠的份上,沐王府將來發動人脈,幫他在軍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如果他還想要得太多,便是自討沒趣。
至於坊間那些有關他和小郡主之間的傳言,更是不值得沐王府理會。且不說小郡主曾經被許給過信王殿下,隻是因為在路上耽擱太久,婚事才宣告作罷。而後者,極可能成為大明的下一任皇帝。就算沒有許給信王殿下這檔子事,一個尋常的遊擊將軍,也配不上雲南沐王府的金枝玉葉。如果他韓慶之不知進退,挾救命之恩而追求超過他自己承受能力的回報,沐王府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重新認識清楚現實。
問題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想在韓慶之身上套用,卻未必能做得了數。據沐恩觀察和了解,韓慶之肯定不是一個肯隨便被人拿捏的人。這兩年,看上定海煙廠的“錢景”想要巧取豪奪的人,不止是一個兩個。其中有些人的背景,完全可以不將朱一馮放在眼裏。
然而,這些人目前都去了哪?俞谘皋的親侄兒俞慶,為何要拉著韓慶之拜把子?水師的陳副總兵為何要按照規矩入股,而不是仗著官威讓韓慶之將幹股乖乖送上。還有那鄭一官,在大海之上想搶誰搶誰,怎麼到了韓慶之家門口,卻先付足額的訂金再拿卷煙,連“賒賬”兩個字都不提?
至於現實,現實就是,在福州這一畝三分地上,韓慶之可以不向任何人低頭。凡是想要對他不利者,要麼死,要麼遁,誰也無法奈何到他一根寒毛!
……
沐王府的那些謀士們不想這些,隻想著將小郡主接回雲南,順勢在派人來接管煙廠,跟白日做夢有什麼區別?
誠然,當初韓慶之興辦煙廠之時,小郡主拿了銀子。可當初拿銀子的人,卻並非小郡主一個。後續的所有繁瑣事務,小郡主這邊也沒有參與。並且,所有人最初投入的那些銀子,如今年已經翻了了幾十倍,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升值。
如果沐王府想將煙廠一口吞下,根本不需要韓慶之本人親自出馬,煙廠的其餘股東,就會聯合起來跟沐王府鬥到底。其中任何一個,實力都跟沐王府沒法比,但是,聯起手來,哪怕朱一馮都未必按得住,更甭提遠在雲南的沐王爺!
更何況,韓慶之經營煙廠的那些手段,以及製造卷煙的那些機關和秘笈,可是跟沐王府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侯二孬,方大誌和煙廠的所有骨幹,要麼是韓慶之從倭寇手裏救回來的,要麼在認識韓慶之以前,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沐王府接管了煙廠,未必還能造出同樣高檔的卷煙來。而韓慶之帶著侯二孬、方大誌等人,另起爐灶,頂多隻需要十天半個月功夫,就能重新走上正軌,根本不耽誤行商們下個月前來進貨。
“唉——“ 將老管家沐恩的話,一字不漏聽進耳朵裏,沐晚晴愣愣良久,然後低聲長歎。
話很刺耳,卻沒任何錯誤。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家裏人那些如意算盤,她其實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隻是沒臉像沐恩這樣直接說出來而已。
沐恩緩緩向後退了兩步,彎腰去撿石頭,不再多說一個字。剛才那些話,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名老仆的權限,接下來,該如何做,必須由小郡主沐晚晴自己來決定,別人誰都無法越俎代庖。
“我……” 將沐恩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裏,小郡主沐晚晴咬了咬牙,欲言又止。
沐恩也不催,將剛剛撿到的扁石頭雙手捧給對方,任由對方從中選幾枚,去繼續打水漂。
“我要留在福州,您老幫我想辦法。” 沐晚晴又咬了咬牙,臉上浮現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堅毅,“我要嫁給韓大哥,做他的夫人。我已經死過一回,是他從鬼門關前將我拉了回來。從那時起,我就發誓這輩子要陪在他身邊,哪怕萬劫不複,也無悔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