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絕對大逆不道。想到韓慶之的話語裏所包含不臣之意,盧象升本能地就想端起斑鳩銃。然而,看到韓慶之那坦誠的笑臉,他的手又緩緩地放了下去。
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如果韓慶之真的想造反,肯定不會公然宣之於口。而從別人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裏,捕風捉影,胡亂引申,那是閹黨和宵小之徒才會幹的勾當,盧某不屑為之。
更何況,大明朝的那些言官,向來黑白不分。韓慶之挾驚天之功,讓他們閉嘴,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如果有人執意朝韓慶之頭上潑髒水,也許根本不用韓慶之的下屬們為他鼓噪鳴冤,江陰城今晚獲救的十萬百姓,都會用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砸得那個言官不敢出門。
不得不說,人的主觀印象真的很重要。如果沒看到過韓慶之炮擊倭寇的英姿,如果沒有跟韓慶之相約北上萬裏直刺建奴背後,盧象升肯定不會在心裏頭主動為韓慶之分辯。
而有了先前的印象,他就本能地認定,是自己誤解了韓慶之話,不該把這個豪氣幹雲的豪傑加摯友,往逆賊方麵想。再看向韓慶之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柔和。
以韓慶之兩世為人的閱曆,怎麼可能意識不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對盧象升刺激過大。笑了笑,將麵目轉向袁樞,低聲補救,“孫督師之所以主動請辭,就是因為積毀銷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韓某都不該讓他再來替韓某遮風擋雨。而隻要韓某殺得倭寇足夠多,朝堂上的有識之士就應該明白,韓某是將計就計,瓦解倭寇的軍心。那些無聊言官的信口雌黃,自然不會有人相信。另外……”
頓了頓,他又將頭轉向盧象升,”江浙乃是財稅重地,不能由著倭寇肆虐。若是一戰能夠為江南換來數年平安,韓某被言官噴上幾句又能如何?大不了辭官不做,至少仰俯無愧!”
‘我果然誤解了慕雲!’ 盧象升心裏好生慚愧,紅著臉拱手,“慕雲拳拳報國之心,當比皓月。愚兄不才,今夜和明早的戰功,也厚著臉皮來分一杯羹。”
雖然還沒赴任,按照眼下大明朝文貴武賤的傳統,他這個大名知府,地位也遠在遊擊將軍之上。所以,出言請求分潤戰功,等同於宣告,倘若將來有人拿收取倭寇買路錢這件事做文章,他要替韓慶之將罪名扛起一大半兒。
“哎呀呀,小弟當了這麼多年都事,卻沒從立過像樣的功勞。” 袁樞瞬間開了竅,也笑嗬嗬地朝韓慶之拱手,“既然今天趕上了,戰功無論如何也得分我一份!”
“多謝建鬥兄,多謝伯應!” 韓慶之明白二人的良苦用心,笑著拱手。
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拿今夜的事情做文章。但是,盧象升和袁樞兩個,能主動站出來跟他共同進退,仍舊讓他感覺心裏陣陣發暖。
與此同時,他也愈發堅定了,要把盧象升等人拉上自己戰船的決心。這些人,身上也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甚至將來有可能因為對朱家的愚忠,而扯他的後腿。然而,這些人身上,卻擁有中華民族最優秀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