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霜湊近了看他,心裏很是不忿。他與嶽蓮樓多日不見,嶽蓮樓似乎又俊俏幾分,令人生妒。
“破相了,堂主不喜歡你咯。”陳霜說,“聽聞春風春雨樓來了赤燕絕色舞姬,和你一樣也是個男的。改日我便邀堂主一塊兒去看看。”
嶽蓮樓看著鏡子:“我今晚便回梁京,把人殺了。”
陳霜沉吟片刻,低聲道:“我怕這回堂主不會留手。那苦煉門門主對上堂主,不知誰占上風。他殺了這麼多人命,嫁禍到你和明夜堂身上,兩件都是堂主最忌最恨之事。”
嶽蓮樓扭頭看他:“你覺得章漠會殺人?”
陳霜:“嗯。”
天色漸漸明亮,透出魚肚白。
忽聽院中傳來聲音,嶽蓮樓認出來人身份,連門都顧不得出,直接從窗口躍出去。章漠提著鳴龍,和阮不奇恰好落在院中,被嶽蓮樓一把抱得結實。
“……你也受傷了?”他聞到血腥之氣,一摸才發現,章漠手臂一道劍傷,深可見骨。
嶽蓮樓臉色大變,章漠卻抓住他肩膀:“李舒暗器上有毒,你別亂走動!”
“我好歹也在煉藥人的藥穀裏呆了幾年,什麼古怪草藥沒吃過?是有毒,麻毒,尋常人要躺三五日,我已經全都好了。”嶽蓮樓忙解釋。他知道若是不說清楚,章漠是不會罷休的。m.X520xs.Com
章漠抓住他脈門查探,片刻後才放下心來。
回來之前阮不奇給他草草包紮,陳霜找出醫箱,先用烈酒澆洗傷口,才敷藥裹好。章漠忍著劇痛,一言不發。阮不奇沒人可以責怪,扭頭罵嶽蓮樓。
嶽蓮樓也不跟她一般見識,隻握住章漠的手,偶爾與他對一個眼神。
“幸好沒傷筋骨,”陳霜說,“這段時間堂主別動左手,凡事都讓嶽蓮樓去做。”
嶽蓮樓立刻接話:“說得對。”
陳霜又問:“門主屍首呢?”
“受了重傷,人沒死,已經走了。”章漠說,“不奇,你去找分堂的人,再去官衙找少卿衛岩與城守。李舒內傷外傷很重,走不遠的,現在去找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往西邊去了。”
阮不奇立刻消失在窗外。
嶽蓮樓微微皺眉:“此人武功這麼高?”
“非常厲害。”章漠點頭,“他內功外功,路數和大瑀武林完全不同。我不想殺他,是拚著這隻手不要,才能刺中他心口一劍,令他重傷,但又不至於立刻死亡。”
嶽蓮樓眸色一沉。
陳霜忙問:“那堂主為何不把人擒拿下來?阮不奇和你在一起,她並未受傷,可以幫忙。”
“人是我放走的。我隻允諾明夜堂不會再找他麻煩,卻沒說過官府的人不能出手。他犯了大案,沒有人比江州城城守更想抓住他。”
嶽蓮樓一愣:“為什麼?”
“我放他一命,他用你的事情與我交換。”章漠說,“鳳天語的出處,你的身世,都藏在苦煉門北邊一處峽穀中。”
陳霜起身離開,說是去燒水。他順便臨走了在地上翻滾的江州第一美人。屋內寂靜下來,隻有嶽蓮樓和章漠的呼吸聲。
“……我都說不需要查了。”嶽蓮樓咬牙道,“不用,不必要!”
章漠靜靜看他,眉頭微皺,臉色蒼白,嘴唇更是因為一直忍痛咬破了。
嶽蓮樓心裏難過,抱著他,靠在他肩上。
“連苦煉門的人都說李舒是妖魔,是惡鬼。你何苦為了問這麼一點兒事情讓自己受傷?一劍把他捅死算了,他這樣的人,活在世上隻會製造禍端。”
“……蓮樓,與你相關的,都是大事。”章漠輕聲道。
嶽蓮樓一顆心又苦又甜,心知無論自己說什麼,章漠都不會動搖。
明夜堂裏許多人都是沒有來曆的江湖人,其中更不乏陳霜、阮不奇這樣不知身世之人。人人都說不要找了,自己不想知道,但章漠和沈燈卻始終執著。
他們找到了每個人之所以降生於此、流落至此的淵源,卻並不主動說出。
“……你還有幾十年歲月,若有一天後悔了,想知道自己身世,我可以告訴你。”沈燈曾這樣對陳霜說,“若你永遠不想知道,我便永遠不說。你成了明夜堂的人,明夜堂不會讓你後悔。”
嶽蓮樓明白,章漠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
章漠手臂上的傷似乎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否則嶽蓮樓心想否則他不會覺得自己也疼,身上、心裏都疼,疼得要流出眼淚了。
章漠被他輕輕吻著,半晌才吭聲:“你破相了。”
嶽蓮樓故意凶巴巴說:“老子破相了也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章漠此時才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毫不猶豫應道:“是。”
是年冬月,金羌西側的彌陀山腳下,嶽蓮樓摘下笠帽,抖落帽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