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達喝道:“建良英!你究竟想說什麼!若要回憶先帝恩澤,也等我們料理了梁京的事情再說!”
“你們可知先帝是怎麼死的!!!”建良英忽然出聲怒吼,震動山嶽!
皇宮東南側的鳴天樓上,新容大口喘氣,鬆開了鍾錘。
鳴天樓素來由專人管理,沒有禦史台或官家手諭,誰都不能敲動鳴天鍾。這鍾是專為昭告天下皇家各類喜事喪事而設,或是每年除夕清晨,從寺中請來高僧,親手敲響第一聲。
新容扶著隱隱作痛的腹部坐倒在地。內侍們驚慌跪地,瑟瑟發抖,哭著哀求:“聖人饒命……”
新容閉上眼睛,她聽見鍾聲餘韻仍在宮中回蕩。這已經足夠警示宮中所有人,宮內有極大變故發生。她強行闖入鳴天樓,敲響鳴天鍾,能做的也僅僅到這兒為止。
“去……悄悄的,盡快把堯兒帶到鳴天樓,不要讓任何人發現。路上若見有人拚殺,便繞路而行。”新容抓住宮人衣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模樣,“若不能把堯兒帶來,我定令你做鬼也不安樂。”
德政殿內所有人也都聽到了鍾聲。
大臣們麵麵相覷,鍾聲混雜雷聲,震得眾人耳朵腦殼嗡嗡作痛。岑融失聲而笑:“就算你們能逼我在這退位詔書上蓋印,也得看你們能否走出我這德政殿!”
他左右環視,看著吏部與禮部尚書恨聲道:“我帶你們不薄,你們竟……”
話音未落,他趁眾人不備,一把抓起案上玉璽高高舉起。樂泰大驚:“官家!”
“不必再喊我官家。”岑融已經隱隱聽見了外頭的衝殺之聲,他笑道,“禁軍已經來了,且看……”
手腕忽然一痛,岑融扭頭便見岑煆抓住自己手腕,力氣大得能將他手臂擰斷似的。“岑煆……你!”岑融與他頑抗,眾臣不敢上前,岑煆眉頭微擰,死死攥住岑融手腕。
“三哥,真是你殺了爹爹麼?”岑煆壓在他耳邊問。
岑融氣得渾身發抖,那玉璽幾乎拿捏不住:“那是楊執園胡說八道!”
岑煆長長一歎,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果真是你。”
岑融又驚又怒,恨得咬牙:“岑煆!!!”
兩人扭打中,玉璽忽然脫手而出,砰地砸在了地麵。地麵用石板鋪就,堅硬無比,玉璽登時裂作一大一小兩半。
岑融失聲大笑:“好哇!這下誰都別……”
眾臣尚未反應過來,斜刺裏忽然衝上一個人。他一把扯走案上的退位詔書鋪在地上,抓過兩半玉璽合為一體,毫不猶豫,重重按下!
朱紅色大印落下,詔書已成。
一連串動作太快、太出乎意料,就連樂泰與岑煆也呆住了。岑融雙手被擰得發痛,上身壓在案上,他血紅的眼睛狠狠瞪著握璽的人,如同瀕死的野獸一般嘶啞長吼:“紀春明!!!”
電光懾亮整片天空,鍾聲已經徹底消去。
沈燈扔下兩位報信內侍的屍身,遠遠眺望鳴天樓。陳霜躍上宮牆,抄出懷中竹笛,高聲吹響。這是一個給明夜堂幫眾的警示,眾人應當亮相,護住德政殿,以確保岑煆等人一切順利。
但沈燈如今真正擔心的,是明夜堂的人可能無法離開皇宮。
“禁軍統領叫什麼?”他問。
“司徒歌,他過去是禁軍校尉,岑融稱帝後擢升他為禁軍統領,他是岑融的人。”陳霜跟在沈燈身後往德政殿方向奔去,宮中禁軍數量眾多,他也不禁擔憂起來,“燈爺可還記得每年元宵節,負責從宮中射出燃火金鳳的禁軍?那便是他。”
沈燈微微一怔:“此人膂力不可小覷。”
他想了想,對陳霜說:“先擒住司徒歌。岑煆也帶了不少好手進來,我們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岑煆是生是死,看他自己吧。”
陳霜點頭答應。兩人趕到德政殿前,遠遠便見到一列禁軍飛速奔來。雨水塗紅了他們的帽簷、佩劍與衣袍,步聲整齊,堪比滾雷。
為首的男子肩寬腿長,沈燈眯了眯眼睛:如此身手,正是司徒歌。
他不再猶豫,從懷中抄出一柄小劍,脫手飛出。
兩人此時還穿著禁軍服飾,大雨中看不清麵貌,誰也沒提防沈燈擲出那把小劍。等小劍飛到身前已然來不及,司徒歌立刻彈身挑起,小劍貼著他腳底飛旋而去,霎時便抹了身後七八位禁軍的脖子。
司徒歌頓時明白這位才是最難扛的人。他拔劍出鞘,低吼一聲,迎擊沈燈。
陳霜躍上牆頭,他懷中滿是暗器,輕盈靈活,很快便將沈燈與司徒歌前後的禁軍清理幹淨。但跳上宮牆之後,仍見到四麵八方有禁軍蜂擁而來。明夜堂此次隻是協助岑煆,真正關鍵之處還在於岑煆和禦史台必須立刻拿出退位詔書,聲明岑煆即位,才能鎮住禁軍。
宮中禁軍隻聽命於皇帝,至於皇帝是新皇帝、舊皇帝,那都無所謂。
陳霜左右一看,奔向德政殿。
司徒歌與沈燈打得正暢。他雖然不是江湖中人,卻也聽過江湖中不少傳聞,明夜堂化春六變內功乃是武林一絕,司徒歌試探片刻,立刻認出:“明夜堂沈燈?”
沈燈不言不語,手中長劍使得幾乎沒了影子。兩人在瓢潑大雨中過招數百下,雙劍一擊,砰地各退兩步。
雨珠亂迸,沈燈淋雨太久,雙目發疼。司徒歌腳下雨水流淌出淡淡血絲,是他方才已經傷了司徒歌,但隻損了油皮。
“好內勁。”沈燈低聲道,“這是少林的內功。你是少林門人?”
“小時候學過兩年罷了!”司徒歌舉劍再度欺近,劍尖直指沈燈心口。
沈燈急速後退,隻見司徒歌尾指在劍柄末端一推,那劍刃忽然旋轉起來,雨水四處激飛。沈燈大吃一驚:他看不到劍尖究竟在何處。
沈燈不得不原地一躍跳上宮牆,躲開這一招。他聽見竹笛聲不斷響起,長短各有變化,是陳霜在德政殿屋頂指揮明夜堂幫眾。那處十分穩妥,尋常箭矢根本射不到。沈燈心中一定,從懷中撈起一把暗器投向司徒歌,旋身一跳,落在司徒歌身後,舉劍邊刺。
司徒歌哈哈一笑,反手用劍擋住這致命一擊,空著的左手忽然猛地往沈燈胸前一抓!饒是沈燈反應極快,胸口也被他連著衣裳狠狠抓下一塊皮肉,登時鮮血淋漓。
“虎爪門?”沈燈不怒反笑,“你到底學了幾家的本事?”
“管它幾家,能殺你們這幫逆賊就是我的本事!”司徒歌怒吼一聲,舉劍劈向沈燈!
雨中忽然傳來呼旋之聲,如雛鹿清嘯,更似孤狼夜嗥。
司徒歌腹上猛地一痛,跌跌撞撞後退幾步,靠在牆上。一枚黑箭刺破他盔甲,竟紮入了肉中。他不過怔愣一瞬,再抬頭時沈燈已經躍上宮牆。司徒歌因痛、因怒而失聲大吼,他舉頭四望,終於在牆上一角看見一位身穿禁軍服的青年。
青年手持烏金色大弓,那是司徒歌從未見過的弓式,甚至就連青年的模樣也令他驚奇:幽綠色眼睛,棕褐色長發,一張天人般的臉龐,不似這混亂人間凡俗之物。
司徒歌捂著傷處後退,隻見那青年接二連三地發箭,黑箭銳利難當,力度極強,穿過禁軍軀體後仍能射穿下一個人的肩膀,身邊湧來護衛他的禁軍紛紛倒地。
明夜堂的人,還有岑煆帶來的人,這些訓練有素的好手迎上禁軍,一時間根本分不出勝負。雨勢太大,司徒歌漸漸焦躁:他至今未能見到皇帝、皇後與太後,油然的恐慌抓撓著他的胸口。
司徒歌忽然在雷雨中聽見了竹笛之聲。
他抬頭四望,在遠處的德政殿屋頂上看見了一個手持手指大小竹笛,正不斷吹響的年輕人。
那顯然就是指揮之聲。
一把抓住腹中黑箭,司徒歌把嘴唇咬得鮮血淋漓,狠命一拔!那黑箭連帶著血肉被他生生拔出,立刻搭在他的弓上。他舉弓,閉上一目,抬高箭矢,朝著那吹笛青年的位置,拉開弓弦。
沈燈渾身霎時一冷,失聲大吼:“陳霜!!!”
狼鏑從司徒歌手中飛射而出!
賀蘭碸以極快的速度搭箭,毫不猶豫射向那枚狼鏑!
鐵製箭尖狠狠一碰,偏了一偏。陳霜已聽見呼嘯而來的箭矢破空之聲,但雷雨聲阻礙了他的判斷,他往右一閃,恰好迎著那箭撞了上去。
狼鏑刺破他左膝蓋,司徒歌膂力極強,箭術極穩,那箭矢破入骨頭仍有無窮力氣,竟徹底紮破陳霜膝頭,挾帶血肉從他膝後竄出,刺入德政殿屋頂。
賀蘭碸收起大弓,落地狂奔。他來不及了。陳霜從屋頂跌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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