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安比關彥庭沉得住氣,東北黑白軍三足鼎立在時移世易的變革中削弱腐爛,風雨飄搖,他這才揭開自己隱瞞的冰山一角,暴戾迎頭痛擊,打得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疏忽了,他的按兵不動隻是在靜待春明。

我撐住茶桌起身,“借澳門白道錯綜複雜的局勢,引條子聯合兩北省廳斬殺張世豪,堵死關彥庭聯盟或立功的渠道,霸占兒子的情婦,要挾掣肘沈良州。”

我越說越茅塞頓開,祖宗大約真的動了萬不得已弑父的腦筋,沈國安有所意識,終歸一脈相承的骨肉,先下手為強的殘忍,還沒到那一步,祖宗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了三十八年,隔皮看瓤,沈國安曉得他的能耐,沈家最起碼延續更久,沈家父子如今各懷鬼胎相互挖坑,這艘船在風浪裏內訌,沈國安鉗住我,就鉗住了祖宗的軟肋。

恨他嗎。

當然恨,恨得牙癢癢。

祖宗生母枉死是他與沈國安逾越不了的鴻溝,不在乎多一屏隔閡,受製於人和主動投誠並無區別,沈國安需要的,僅僅是祖宗老實安分,放下自相殘殺的屠刀,是否出力輔佐,他不計較。

“眼睜睜看著心血付諸一炬,身邊的至親摯愛也相繼潰敗,而你能製止這悲慘局麵的誕生,你無動於衷,不後悔嗎。”

他說罷,將錄音筆拋向火盆,我本能跨出半步,試圖挽救,但大火凶猛,刹那吞噬了藍棕色的筆柄,燒焦的劈裏啪啦響窸窸窣窣刺著耳膜,我麻木注視他。

“今天的插曲我既往不咎,換作別人,我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沈國安用絲帕擦拭手掌,“五日約定仍舊生效。程霖,皆大歡喜的結果永遠比你任性受到的損失小,1902的死傷可以是無關緊要的人,也可以是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腳下踉蹌一滯。

他背過身,俯瞰這座燈火闌珊的城市,“別耍花招,你道行太淺。”

我冷笑,拉開房門揚長而去。

我離開酒店,站在僻靜的屋簷下點了一支煙,白稠的霧靄吸入肺腹,有些嗆鼻,還有些辛辣,我抑製不住顫抖著,每一寸皮囊,每一顆毛孔,都叫囂著我對沈國安觸碰我的厭惡。

我抽了半截,丟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用鞋尖踩滅,喚了聲阿波。

他從後街拐角走出,立在我麵前,鞠了一躬,“程小姐。”

我噴吐出殘存的濃煙,“三日期限,我要兩樣東西。辦不成,自行了斷右臂。”

他麵不改色,“您吩咐。”

“挾持省委副秘書長宋廣順,下三濫的手段軟硬兼施,隻要撬鬆他的舌頭。此人是沈國安親信,被他藏得很深,安插在官僚之中,窺伺他的異己。昨晚205賭廳他和齊琪一同出場,我篤定他參與了沈國安許多不見天日的舊案。甚至弑殺祖宗生母、蓄謀車禍鏟除舉報他的下屬、公章受賄都經過他手。沈國安不會染血,他來澳門純粹私人行程,宋廣順陪同,絕不簡單。”

阿波躊躇片刻,“五日。”

我斬釘截鐵,“沒得商量。鄭長林懷恨,1902爆炸他借機發揮,澳門已經變天了。”

我務必趕在沈國安回黑龍江之前逆轉這樁乾坤,否則我不依他,他三番五次設計,張世豪有多龐大的勢力能禁得起他屠宰,而且他出手會一次比一次狠毒。

“第二,拿我的一件耳飾,去長春市的富豪名城彙合經理紅桃,讓她找AB血型的鴨子,安排在她的宅子,同樣使耳飾聯絡齊琪。神不知鬼不覺,繞開暗處蟄伏的全部眼睛。”

沈國安是AB型,鑒定的第一道門檻兒,無非查驗血型,孩子生不生得出另當別論,我做好瞞天過海的準備,他位列正國級勢不可擋,能壓他的人寥寥無幾,早不是當初摸爬滾打靜觀其變的沈國安,祖宗不孝,沈家後繼微薄,保不借子上位,襄助齊琪做做樣子,讓她踏實效力,暫時對我而言有利無害,隻是她以後未必甘願被我駕馭,我得防著她反咬一口,哪怕有更好更便捷的法子,我也要走這條路,握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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