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港澳碼頭折返1902,車隊排列有序停在賭場正門外。

下車時對街的酒吧正熱火朝天納客,隱隱聽到泊車小弟提及力哥,一副高深莫測的德行,我恍然大悟,酒吧的幕後老板,想必是祖宗。

他一邊裝腔作勢放張世豪一馬,專心致誌力克關彥庭,一邊笑裏藏刀,呈包抄局勢監視張世豪,雙管齊下,大有一網打盡的邪念。

祖宗妄圖吞黑白兩道已是司馬昭之心,傳言他想接任沈國安,做新一屆土皇帝不是空穴來風。

我和禿頭跟隨張世豪進入三樓辦公室,他繞過桌角,拉開底層抽屜,取出陳舊枯黃的賬本和一枚火柴棍,他摩挲著封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良州夢寐以求的證據,我怎會讓他輕易得手。”

他劃開一簇火苗,紅光射出的霎那,他將賬本的一角對準燃燒旺盛的外芯,禿頭大驚,他飛奔上去試圖挽救,我當即攔住他,朝他搖頭。

肆虐的烈焰消融了一串串文字,頃刻化為細碎的殘渣。張世豪食指微鬆,注視皺巴一團的灰燼,“沈良州要三樣東西。省委書記的官位、關彥庭和我的頭顱、程霖。他早已按部就班實施他的棋局,時至今日,他的每一回合都幹脆精彩,抓不著錯漏,東北昔年的三國鼎立,沈良州的搏擊最漂亮。他花天酒地蟄伏隱忍這麼久,不達目的不會改變。賬本的價值,可以加速關彥庭覆滅,我為什麼毀掉我的擋箭牌。關彥庭陣亡,下一個便是我。現在不是我回東北抗衡的時機,還差一步。”

張世豪反扣煙灰缸,缺氧的空間令那團焦黑無法死灰複燃,“找幾個機靈的馬仔,日夜輪值地下室,港澳碼頭的倉庫也不要疏忽,陳飾的假象迷惑到位。”

禿頭一臉為難,“沈良州的暗衛沒撤,咱興師動眾倒騰貨,卡車就要六七輛,是否引人注目了。”

“關彥庭不在澳門,五十名特戰兵待命,沈良州無權調遣,他變相羽翼大折,他不蠢,與我硬碰硬的好處比壞處多。”

禿頭說明白。

他前腳離開,我瞟了張世豪一眼,後腳也要走,他趁這空當兒叫了聲小五。

我步伐一頓。

我透過門扉澄淨的玻璃框,和他在鏡子裏對視,他朝我伸手,我立定無動於衷,他也不罷休,耐著性子等我回應。

我懶得僵持下去,無數次與他的拉鋸戰,敗北大多是我。我並非沒他的耐力,而是他布下的風月之網,始終由他掌控,我所有的刁鑽放肆,在他誘惑我的最初被消耗得幹幹淨淨,猶如一片海水,我一步步深陷,抵達漩渦的中央,我再無力浮沉,我的掙紮越來越渺茫。

情愛二字,是那般孱弱又無能。

他握住我冰涼的手腕,將我拉扯進他懷中,我有些抗拒,但掙脫不得,我被他牢牢按住,臉頰貼著他炙熱的胸肌,他削薄的唇緊挨我耳畔,絲絲滾燙的氣息,像成百上千的蟲,無孔不入,鑽進我肺腑,“還怪我嗎。”

我固執別開頭。

他曉得我脾氣,悶笑縱容我的撒潑,輕吻我手背,仿佛千言萬語凝噎,道不盡,訴不清,終是融為一句,“蔣璐的事,委屈小五了。”

我鼻腔苦澀,一股辛辣的酸氣直逼額頭,我咬著牙,麵無表情趴在他身上,“沒有委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他抱我放在腿間,修長白皙的指尖穿梭過我烏黑如墨的長發,我們太久未曾這樣相擁沉默,我越過他頭頂,不知何時,眼睛蒙了一層水霧,我腦海回蕩著祖宗那句你害怕嗎。

我怕。

我雖不言不語,卻也是畏懼失去的女人。

次日傍晚,花豹和禿頭兵分兩路,帶著毒品樣貨趕赴十四K老巢與亨京,張世豪約鄭長林在百樂門會麵,而蔣璐自從出院,我便再沒見過她,1902的馬仔對我們兩人劍拔弩張的關係很是忌憚,在我們各自麵前,絕口不提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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