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不上未卜先知,祖宗是技高一籌,提前挖了自保的後路。
關彥庭是留不得了。
祖宗算計到他頭上,意欲和張世豪暫時結盟,搞雙麵花活。
他的砝碼是,我是關彥庭名義夫人,我和他沒有正式生效,東北也人盡皆知,他若強製帶走我,張世豪搏命不必要,不搏,他栓不住我。
一致的敵人,大可做製敵的友軍。
張世豪把焚燒得短小的煙蒂甩在腳底,一步踩軋,用力撚了兩下,“沈檢察長,我是虎落平陽,這點回光返照守不住一年半載,屆時我大難臨頭,我死有餘辜,程霖得活。關彥庭是她唯一的退路。我有法子活,我何必招惹他呢。”
祖宗神情一滯,陰惻惻摩挲著腕表,“張老板,衝冠一怒為紅顏,你做,我也肯做。這是後話,當務之急,有些人不碰,後患無窮。維斯尼酒店的截殺,必定會二度上演。”
張世豪冷笑,“沈檢察長,你坐收漁利的買賣,我犯不著奉陪。”
他抬腳亮出粉碎的煙頭,祖宗就在這時毫無征兆一把揪住張世豪脖頸,出手風聲鶴唳,準而狠的鉗製他,他舉臂一劈,哢嚓的脆響,張世豪的肩膀活生生受了這一擊,相距遙遠,我聽得一清二楚,我當即大喊當心!
禿頭拖拽我手臂,“嫂子,別攙和!”
張世豪垂著右臂臉色煞白,比他原本接近透明的白皙還要慘淡,他反應過來,伸手一拳,堅硬的骨節打中祖宗左頰,後者敏捷一躲,擦著腮骨掠過,霎時青紫交加。
祖宗的功夫幹脆利落,不遜色打打殺殺二十年的張世豪,他隱藏極深,我在他枕邊斷斷續續睡了兩年,對此一無所知。
他令人驚恐的蠻力我撕碎了張世豪的西裝,他和他鼻尖貼鼻尖,極其凶殘,“一開始是誰的,歸屬還是誰。關彥庭脅迫程霖令諸侯,這筆帳我會和他算。張世豪,退路不是你給她留。”
張世豪被祖宗牢牢地打壓住,他半晌掙脫不得,整個人接連倒退,踩進一團沙窩,粗糙的摩擦感才勉強平衡了他身體,他遭受擊打的右臂彎曲奮力一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和祖宗同時跌倒在碼頭的桅杆旁。
“這一拳,替程霖打。人是你的,你把她糟蹋成什麼樣,你老子禍害了她身子,你放一個屁了嗎?你他媽沒資格找我討要。”
張世豪從地上爬起,他抹掉唇角的血漬,淩厲目光倏地射向祖宗,仿佛暗藏千萬支嗜毒的銀針,“姓沈的,你叫錯號子了。”
祖宗並未好到哪去,他顴骨泛起一片淤青的斑痕,朝甲板啐了一口血痰,“我沒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一聲。你放不放人,最後不由你。”
方才一戰,耗盡了兩人的力氣,若非鐵骨錚錚的硬胚子戳著,也就垮癱了。
張世豪整理著衣衫粘住的沙塵,“隻有我搶別人,沒有別人搶我的。程霖是我底線,貨和錢,我都能讓,人休想。”
祖宗倚靠著船艙的帆繩,撿起沙坑裏散落的煙盒,不知甲板的木夾裏是誰扔的煙蒂,還有火苗閃爍,他接頭續點,頓了五六秒鍾,猛嘬著,“我混賬事,這輩子做多了,老子我也敢坑。可對程霖,我不是渾蛋。關彥庭把你逼上絕路,你一早有感知,你也要不了女人。我時刻在兩難的位置裏,如果能好好待她,我也不想給她委屈。”
祖宗紅著一雙眼,他含住煙蒂的薄唇輕微顫抖著,“我親手推翻我老子,即便成功,皇權之外,我什麼也沒剩下。這條路我不願走,我沒選擇。我爭程霖,我不想冷冰冰坐在沈國安的位置上。”
鱗次櫛比的連綿燈火,映照著奄奄一息的海域,浮華的澳門,黎明在燃燒,黑夜在沉睡,它們不會相交,亦如正邪不兩立,而罪與罰,善與惡,世人又何嚐分辨得清。
祖宗將煙蒂丟入潮濕的沙礫,殘留的一縷頑強掙紮不肯熄滅的烈焰,燒得我眼尾一顆朱砂痣豔麗絕倫,他眉間放肆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