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莊如臨大敵,她瞪大眼睛看向桌後端坐沉思的張世豪,“豪哥!”

她大約想哀求,礙著我在場,不願落下笑柄,一麵維持氣度,一麵又不甘恐懼,後半句話卡在唇齒,上不來下不去。

書房鴉雀無聲的死寂,張世豪的態度激怒了我,我重新換了另一條腿疊壓翹起,眼神平添幾絲淩厲,“張老板,混江湖一諾千金。我說過,貨物一克不少交易,我要一人獨占吉林,你沒答應,也沒拒絕。不作數了嗎?”

張世豪委實沒料到,我胃口這般大,這般目中無人,速戰速決斬草除根的魄力很是像他,也恰恰是這份毫不掩飾的蛇蠍,使他悶笑出來,“誰慣得你臭脾氣,敢威脅我了。”

我了解他,這副模樣,八九不離十我贏了,我自然不會異想天開,覺得張世豪全聽信了我的意思,恐怕他也有意,哈爾濱風起雲湧,需要眼線,陳莊駕馭權貴很有一套,她常駐吉林,利益考量,無法為張世豪帶來什麼,他不過借我口吐出,讓陳莊記我的賬,而不是記恨他。

我不再廢話,扭著臀部得意站起,在陳莊陰鷙的注視下向門口走去,每跨出一步,便囂張一分,“張老板,我程霖的性子你清楚,要麼俘虜我,我為你臣服,要麼惹毛了我,在你要我命之前,我先要你的命。”

我握住門把,猛地一拉,撲麵而來的勁風,撞得鼻梁生疼,演戲演到底,我替他好好做場麵,反正陳莊走了,我了卻一樁心腹大患,“張老板掂量著辦。”

我出來囑咐保姆看緊了,陳莊何時出來,什麼表情,一字不落的複述給我,我在房間等得昏昏欲睡,走廊總算有了動靜,保姆敲門壓低聲說陳小姐眼眶泛紅,張老板未見蹤影。

我心情大好窩在藤椅裏,一顆顆磕瓜子,啐了滿地的瓜子皮兒,扯著嗓子喊,“冰箱裏頂級燕窩拿上兩罐,也是兩小時的舟車勞頓呢,讓陳小姐補一補身子,好為張老板效力呀。”

保姆不敢接茬,當然也不敢送這兩罐燕窩,躡手躡腳退下了。

我閉目養神,又過了一陣,樓下庭院傳來發動引擎的噪音,我吞下掌心殘餘的一粒瓜子仁,匆匆忙忙下樓,書房仍風平浪靜,張世豪自始至終未踏出半步。

陳莊先我一秒抵達玄關,我追上去,倚著門框提醒,“陳小姐回哈爾濱的路上,倘若經過東郊精神病院,不妨費些時間,周旋一趟聾啞病房內,探視下為你鞠躬盡瘁的心腹。也算你當主子的,盡幾分心意。”

她倏而一頓,側身眯眼睥睨我,“真是你。”

她約摸早收到情報,沒有證實說服不了自己相信,以致她現在仍舊十分震撼,“鏟除我的羽翼,你竟不惜雙手染血。”

我不屑一顧搖頭,“陳小姐在張世豪眼皮底下,敢挖掘多少細作呢?精心培養一兩個難如登天,我斷你翅膀,看你拿什麼飛。染血又怎樣,張世豪的馬子,說雙手幹淨,條子會信嗎?你千不該萬不該對我動歪腦筋,我豈是受你監視的人?”

陳莊臉色一寸寸變得鐵青,她齒縫艱難擠出一句,“你夠狠。”

我嗤笑,“陳小姐高誇,這才哪到哪呀,我的狠,你還未領略十分之一呢。”長耳環的流蘇抻得肉疼,我掌心往上托了托,“我能逐一擊敗高官身邊形形色色的情婦,陳小姐真當我隻憑美色走天下呢?”我朝前逼近兩步,和她臉對著臉,“你輕敵了。”

她不卑不亢漠視我,“你能用澳門的貨趕走我,我也能用香港的貨奪回地位。”

我拍手鼓掌,笑得春風滿麵,“恭迎陳小姐呀,盼望你凱旋而歸的那一日近在咫尺。”

我稍稍欠身,“同樣還你一句,我有手段逐你出吉林,也有手段防你卷土重來。”

她一把推開我,帶著兩名保鏢衝出庭院,我險些栽了個踉蹌,眼疾手快摳住樹幹穩定了重心,目送她上車,三輛護送的防彈奔馳浩浩蕩蕩駛離,將吉林的樹,吉林的朔風,留在一地煙塵中。

我無聲仰頭,這棟終於獨占的別墅納入眼底,我似乎已經在一點點撕下這些男人的麵具,從不曾袒露的深情,和從不曾泄密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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