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略微側身,啟唇說了很長的一句話,可惜帷幔虛虛實實的遮掩著,高山流水彈到了最高潮,完全傾覆了他的嗓音,山水之間皆是那悠揚的弦音,時而婉轉時而激昂,驚了梅花,驚了池水,驚了翻卷的白雲。

我爬上岸,侍者湊巧捧了一壺清泉水,打算送去湖心亭,他見我在這裏掙紮,微怔了下,迅速搭把手將我拉到安全的高坡,我撣了撣衣擺沾染的水珠,“那邊是什麼亭。”

侍者循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是樂坊。專門男賓宴客的。”

我淡淡嗯,“你找個由頭,幫我聽聽他們說了什麼,尤其是坐在西南方和東南方兩個位置的人。”

倘若能安排自己的馬仔,我也不樂意牽扯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但不行,冒險太大,馬仔扮成侍者伺候客人,驚動更多。

侍者又是一愣,猶豫了幾秒,“程小姐,您大約看到了,沈檢察長為首的一批人,非富即貴,恐怕不許…”

我不等他說完,食指和中指夾著一遝鈔票,塞入他的工服口袋,“為我出力,我自然不虧待。不做也無妨。”

我耐人尋味瞟他的工牌,“養家糊口不易,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

金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皆有貪欲的血肉之軀,誘惑與威脅雙重施壓下,侍者隔著布料捏了捏錢的厚度,橫心一咬牙,“我盡力,您稍等。”

他放下水壺,溜邊從假山石的左側小跑靠攏那座閣子,到達門口時,站著兩名助理,侍者以為會被阻攔,自行駐足了半分鍾,結果助理紋絲不動,隻是麵無表情的注視著空氣。

侍者一刻不怠慢,掀開帷幔跨入裏麵,他挨個掠過奏曲的姑娘,吩咐著什麼,落座茶桌的四個男人都沒有起疑,仍在專注商議公事,我知道成了,最起碼票子沒白掏,能偵測多少軍情,看天意了。我抑製著驚懼的情緒找了塊幹淨的四方木樁坐下,隱匿一株茂盛的鬆樹後,七八分鍾的樣子,侍者邁出樂坊閣,有條不紊折返。

“程小姐,市檢和市局增援了一百零九名警力,駐紮西北郊的國道,兩日後上崗,聽話茬是追剿貨物。”

我瞪大眼睛,“確定是後天嗎?”

我的鄭重嚴肅嚇了他一跳,他篤定點頭,“確定。沈檢察長說了兩遍。”

我吊在喉嚨的心髒猛然顛了顛,“兩遍?”

且不論祖宗一向不喜反複重講同一件事,他和王凜說這個幹什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實在多餘了。

難道祖宗防備我,放出的煙霧彈?

我絞盡腦汁猜不透,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死馬當活馬醫,我攬下差事,辦不好在張世豪的老窩裏沒法混了,陳莊就能搞死我,祖宗忙於和王凜談香港碼頭的合作,一時片刻抽離不了,今明兩日範疇一定是安全的。

我離開茶樓趕回別墅,行蹤一向神秘的陳莊竟早早坐在沙發等我歸來,她開了一瓶82年的紅酒,氣度自若的飲著,和她這副派頭一比,我更像個外人,我倚著門欄仿若千嬌百媚的妓子,張嘴冷嘲熱諷,“陳小姐住上癮了?這是不辭勞苦拿下顧潤良,壓我一頭,給我甩臉子嗎?”

她聽出我挑事兒,偏頭瞥向我,“豪哥不在。你牙尖嘴利的擠兌賣慘,不如省省吧。”

我嗤笑,扭著屁股走了幾步脫掉外套,空蕩的客廳唯有我們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與玻璃觸碰茶幾的脆響,保姆與馬仔都被她驅散了,我踮腳把大衣掛在門後的銀鉤上,“陳小姐又想蠱惑我什麼,如此大費周折的騰場地。”

她拿起一支倒置的空杯,抖了抖杯底的水,斟了三分之二的紅酒,“我是長了惡相嗎?程小姐對我太小人之心了。”

我警惕而疏離的和她遙遙相望,她示意我喝一杯酒,我凝眸瞧了一會兒,“陳小姐,朱醫生是你的人吧。我一個皮外傷,用哪門子的藏紅花呀,他熬藥也不需加注這一味,你是故意讓我看見,借機透露,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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