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豪給足了林夫人顏麵,後者自然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你的孝心,我也該成全你。老朱。”

她偏頭示意朱管家去西廂房接林柏祥,朱管家應了聲,匆匆忙忙跑出花廳,她喜滋滋收了珠寶,手在匣子裏挑挑揀揀,眉眼寫滿貪婪之色,林柏祥虧不了自己的女人,什麼山珍海味,翡翠珠玉,哪樣不是應有盡有,所謂貪欲,便是無止境的。

她合上蓋子,招呼我落座打一鍋麻將,我故作為難,“林夫人,我是斷斷不懂牌技的,怕輸得分文不剩。”

她心情好,語氣都熱情了幾分,“怕什麼呀,張老板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還供不起你輸個百兒八十萬的?隻當找樂子了,打發漫漫時間。”

謔,好大口氣,巴望著我輸那麼多,擺明了占便宜,刮一刮張世豪的骨頭。他鼓囔囔的腰包,哪有不眼饞的。

恰巧趕上牌局,不玩是說不過去的,氣氛如此凝固,唯女人們的交際打破僵局,我隻得勉為其難,扭腰擺臀的晃蕩著,像一根弱不禁風的細柳條兒,手搭在林夫人肩膀,彎腰笑得花枝亂顫,“諸位太太呀,千萬手下留情,饒了我的脂粉錢,別讓我輸得哭鼻子,破財狠了,我男人也心疼呢。”

“喲,美人兒梨花帶雨,張老板哪是疼銀子,疼你吧?”

她們打趣大笑,我配合著麵龐嬌紅,一位大戶人家的太太見狀起身,把座位讓給我,我朝她點頭道謝,順勢坐了下來。

說真格的,打麻將我有天分,賭場出身又跟了十幾個金主,瞎子也懂套路了,小贏一筆不算難事,隻是該不該贏而已,名流權貴聚在一張桌子,指著賭博發家致富嗎?誰也不在乎那點錢,套近乎的手段罷了。

我左側的上家太太,摸了一圈後察覺出門道,她嘖嘖咂嘴巴,“常言道打牌看手藝,抓牌憑運氣,放水也得不著痕跡,程小姐真不會玩兒,還是聲東擊西呢?”

她戳了戳林夫人麵前摞得高高的鈔票,“兩三公分厚,一下子翻了幾番,您是給她轉運了,程小姐比我們會辦事。”

諷刺我喂牌,我笑得不卑不亢,有條不紊甩了一張九條,林夫人瞳孔發亮,顫聲大叫胡了!反手一推,一排麻將稀裏糊塗的滑進了池子。

我隨著兩位不情不願的太太掏錢,“林夫人賭品高,老天爺不舍得看她賠,我長了透視眼呀?我也瞅不見啊。”

我湊近和她耳語,“改日教教我,我原先的男人呀,他老婆和我不對付,我學會幾招,吃窮了她那群潑婦幫手。”

林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對我的體貼懂事非常滿意,“少不了你的。”

麻將打完兩輪,我們正清算輸贏,花廳外的石子階倏地響起噠噠的撞擊,不輕不重不躁,卻在寂靜的傍晚清晰得很。

兩個馬仔攙扶著一名老者跨過門檻,並未著急往裏走,而是停在那兒,逆夕陽的光束而立,老者隱隱滲出的寒意,吞噬了四麵八方暖融融的燈火,透著令人膽顫心驚的氣勢。

斑斕的光影虛化了他臉孔,有些看不清,我蹙眉等著旁人開口,反而鴉雀無聲。

張世豪屈膝半蹲,一秒的功夫,動作快而準,也委實驚了我,“祥叔,給您問安。”

老者二話不說,摘下頭頂罩著的帽子,遞給馬仔,從容又冷漠越過張世豪,走向主位。

林夫人摸了張二筒,她哎呦了聲,似乎不想要,捅了捅我肋骨,“繼續呀,他們男人的事情哦,我們不必參與,參與了也未必能幫忙,不是嗎?”

我違心敷衍著說那是,不如及時行樂,將來才不虧。

林柏祥坐穩後抽出腰間別著的玉煙袋,抓了一把煙絲,慢條斯理填進頂端的金鑲玉的煙鍋裏,填得坑坑窪窪不平整,他又往桌角磕了兩下,砰砰巨響震得花廳裏男女老少屏息靜氣,朱管家跪在地上,劃了一根火柴,牙齒嘬著煙嘴兒,滋滋的水漬響,仿佛在吸食人血,煙袋點燃的霎那,林柏祥抬頭,皮笑肉不笑掃視張世豪,“阿豪,江湖裏遇到麻煩,想起祥叔了?”

興師問罪的口吻,當真不留情麵。

張世豪撣了撣膝蓋並不存在的塵土,“祥叔說笑,登門孝敬您是我本分,不論風光落魄,這規矩都在,我不敢忘本。”

他頓了頓,“何況不至於落魄,朱管家不是還向我道喜嗎。複興7號握在我手中,祥叔您也光彩,我是您教成才的。”

“你還認我領你入行埋你根基的恩情嗎。”林柏祥陰鷙冷笑,眉間的皺紋層層疊疊,擱在尋常百姓臉上,那是歲月不待人的蒼老,擱在他臉上,莫名一股濃烈的滄桑淩厲之感,“阿豪,狼崽子養大了,難保會翻臉,可不一定翻得像你這樣幹脆放肆。”

我摸牌動作一滯,斜眼掃過去,張世豪有求於人,當然要忍,他沒吭聲,坐在椅子上喝茶。

朱管家機靈得很,生怕鬧大了雞飛蛋打,各自討不到便宜,他彎腰小聲提醒林柏祥,我距離主位更近些,聽了大概,尚且清楚,“祥叔,眼下不是內訌的時機。咱們更需要盟友,張老板單打獨鬥吃力,我們比他還費勁,若是聯手,頭疼的就是白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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