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彥庭收了槍,沉聲撂下一句好,重新抱起我,胡小姐揮手,堵在門口的馬仔迅速朝兩側撤離,讓出一條暢行無阻的通道,他托在我臀部的手,摸到一把濕漉漉的血,他低頭看了一眼,那血令他有一絲顫抖。
關彥庭步伐快而穩,明明暗暗的長廊和堆疊掩護的廢墟,回蕩著他一聲聲呼吸,駐守樓外空地的警衛員發現我和他衣服上的血,微微怔住,等抵達跟前,他看清血跡來自哪裏,瞬間反應過來,拉開軍用吉普的後門,“參謀長,調兵嗎。”
關彥庭無比嗬護而溫柔抱我進去,“不必,我來這事不要透露給任何人。”
車門關上同時,他思量後吩咐,“通知張世豪,三個小時後,再通知沈良州。”
警衛員不解,也沒多問,說了聲是,我明白他的用意,關乎這個孩子,他或許比我自己還清楚,我最想見誰,更應該給誰交代。
我艱難吐出謝謝兩字,他指尖隨即抵住我唇,製止我接下來的話,“累了睡一會。”
車沿途疾馳,一路碾壓坑坑窪窪的土路,上下顛簸,越開越快,幾乎飛離地麵,懸空漂移,我被他放在腿上,仰麵躺倒,他抱緊我,五指伴隨我痛苦的呻吟而不斷收攏,我掌心捂住小腹,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流失,不受控製的,無可挽回的流失。
我拚盡全力捏緊他衣袖,貪婪而哀求,“我記得,你可以救良州於水深火熱,沒有你辦不到的事,包括我。”
我的憔悴和柔弱,擊中了他憐憫的心腸,關彥庭垂眸,目光流連我的腿,沉默許久,喉嚨晦澀擠出一個嗯。
我執拗抓住他的手,一下子安心鬆開。
這張清俊複雜的麵容,逐漸開始發皺,頃刻幻化為我熟悉的那副模樣。
蕩漾著秋波溫柔,容納著細碎風流,他不言不語,悄無聲息,好似一顆尖厲的釘子,紮在心尖,我以為它不曾入皮入肉,隻是擦破點汗毛,談何愈合,是無痛無癢。其實它壓進了骨頭裏,素日無關緊要,一旦想起時,驚世駭俗,瘋狂得讓我喘不過氣。
我在路途多半時,體力消耗殆盡,暈厥昏睡過去。
夢斷斷續續,不好不壞,我像是有意識他如何抱我下車,也像是意識全無,夢裏身體的疼痛和絕望是那麼真實,真實到崩潰,真實到我四麵狂奔,驚慌逃竄,卻仍舊困頓其中,嘶啞的呐喊,洶湧的淚水,也沒能為我尋找一個出口。
我在極致的撕裂的劇痛中醒來,睜開眼無盡迷離,空蕩的房間內不見人影,隻有一株探入窗子的搖曳的樹。
視線所及慘白的牆壁,慘白的吊燈,整個世界一層無盡無休的霜雪。毫無溫度的雪白猶如泛濫水泊,波光粼粼,模糊不清,我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徹底辨認出,那道立於門口熟悉的輪廓。
他擋去了走廊刺目的白燈,巋然不動凝視我,時隱時現的麵孔於光柱裏斑駁閃爍,他太無聲無息,太清冷涼薄,我攥住床單,莫名覺得陣陣發冷。
窗外的天色完全黯淡,窗紗虛掩玻璃,墨跡般的青色霧氣籠罩著這座城,屋簷下的光影,像一株長長的君子蘭,倒映在男人深邃的臉上,眉目愈發清晰。
他維持了幾分鍾的靜止,忽然朝我走來,直到他抵達床頭,顯露出全部,他不是我記憶中的張世豪,不再如往常那般波瀾不驚,戴著厚重虛偽的麵具,算計著一切。
他赤紅的眼眸失控,失控到極其恐怖猙獰的田地,凶煞,沉鬱,壓抑,染了慘重的戾氣,就連眼神也恰似三九隆冬結了冰渣的井水,浸骨冷意。
他猛地俯身,懸浮我上空,剛毅的下頷憤怒緊繃,“沈良州耍了我這麼久,你知情嗎。”
我茫然望著他,我聽不懂,我的理智和倔強全線崩塌在這場痛徹心扉的流血中,幹澀的喉嚨渴望一杯水,卻等來一隻寒涼的手禁錮。
他掐住我脖子,我半張臉在他指腹擠壓下扭曲變形,形容不出狼狽,“真是他的種。”【明晚0點30分,字數多點,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