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腹敲擊著一張紅A的牌麵,“三百七十六位,上到省書記,下至處長,最怕和我魚死網破,因為我先滅他滿門。”
我屏息靜氣,腦子裏轟隆隆,炸響一顆顆驚雷。
米蘭的消息夠確鑿,她沒騙我半個字,這位黑道的頭號霸王,捏著仕途的渾水內幕,一樁樁不可告人的醜聞,一筆筆暗箱往來的流水賬,他穩坐釣魚台,拋進池內一個又個銀鉤,勾住了那些沾沾自喜不曾敗露的高官,殊不知,他們的食物是毒果,張世豪精心飼養的,用以反製東三省的匕首。
喬四垮台,混子心知肚明,是白道翻臉不認了,不鉗住幾分餌,早晚舊事重演。
白道的一旦有了把柄,說孫子都是抬舉他們了。
我聽到祖宗粗重壓抑的喘息,若非鬥不過,他必定立馬崩了張世豪。
他藐視的口氣,把十幾萬條子糊入泥堆裏,尊嚴喪失,卑微如狗。
祖宗一言不發,手背上青筋凸了又凹,幾番起伏,我清楚他隱忍到了極致。
對這個男人,他除之的心,更勝從前。
張世豪合攏蔣璐的衣領,掩去她乍泄的春光,牽住她手起身,慢條斯理撂下一句,“沈檢察長不妨好好的計算權衡利弊,再給我回話,可有一解,我等得起,吉林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已經蠢蠢欲動了。”
他再不多言,繞過淩亂的圓桌直奔大門,這份魄力,當真是寸步不讓。
祖宗微閉眼眸,僅僅思量了兩三秒,開口叫住他,“張老板。哈爾濱港,南北碼頭,我的人全線撤出,半年內,你生意我不動。這個籌碼夠嗎。”
張世豪的腳步緩慢停住,他背對賭廳,麵朝喧鬧的長廊,好半晌才低低笑出來,“倒是有點意思。”
他清瘦挺拔的身軀立在璀璨華燈下,玩味轉動扳指,“遼寧我可以停手。不瞞沈檢察長說,那邊幾座城,我盤下了不少店麵,鬆原失去的油田,我自當從別處補齊,到時三麵包圍——”
他戛然而止,未曾說下去,內涵昭然若揭,三省都有他龐大密集的買賣,白道的再想掘老巢,天方夜譚。
祖宗眉頭一皺,“張老板還是不肯鬆嘴吉林,隻退遼寧嗎。”
“吉林是三省必攻之地,這點籌碼,不足。”
歸根究底,他一開始索取的,他依然勢在必得。
二力很機靈,他目光來回梭巡,心中有數,笑著邀請張世豪落座,一切好商量。
機靈有眼力的人,似乎全部聚集在這裏,張世豪坐下後,蔣璐借口補個妝,離開了賭廳。
我原本沒動,祖宗一直不開腔,我也就明白了,我故意碰倒一杯斟滿沒喝的酒,灑髒了旗袍下擺,和蔣璐相差幾分鍾,前後腳避了出去。
方向我不是很熟悉,一路走走停停,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對位置,隨著深入一條過道的盡頭,嘈雜的叫罵聲,掀桌聲,嬉笑聲,如數隱沒在身後。
國內的賭場五花八門,一般按照甲乙丙丁劃分,比如這家,在東北相當闊氣,也就算乙檔,澳門的大場子才是甲類,和規模無關,在於環境以及客源的來頭,天子腳下的京城,大佬不敢玩太野,因此也衝不上甲。
一小時前,陪祖宗穿過賭坊,走進賭廳,在邊角的第一間包房門外,我匆忙一瞥,瞧見熟人了,黑龍江省公安廳的副廳長,我找他幫過我的大忙,張世豪出貨那次,若不是他,這段奸情隻怕更早浮出水麵,打得我措手不及。
別看那些大殼帽素日人模狗樣的,越是警銜高的越不安分,副廳長桌上摞著幾十遝鈔票,紅彤彤的,瞅著嚇人,像擦屁股的紙,一扔就是一遝,這副場麵司空見慣,張世豪借著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把他當馬騎,何況他握著的,都是天大的苟且,他屹立不倒是刀尖舔血,威脅高官看似容易,說白了,沒真家夥戳著,戳穩當了,白道的黑磚也是硬得很呢。
我抵達兩扇半敞的搖晃的門扉,一股濃鬱的香水味從角落飄蕩傳出,黑壓壓的影子傾灑,阻隔了我去路,一片昏暗之中,我沒看清誰的輪廓,對方先開口,“程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熟悉的嗓音令我一霎時僵住,我瞪大瞳孔,麵前細長的陰影,逐漸清晰分明,蔣璐約摸等了我許久,香氣中隱隱藏著煙味,我視線掃過牆角,正好發現一枚冷卻的煙蒂。
我半開玩笑,“蔣小姐還抽煙呢?”
她沒多大反應,朝我點了下頭,示意我跟隨她進入洗手間,又怕我警惕防備她,不肯前往,她一邊走一邊扭頭看我,“也許是你從未想過的秘密呢。”
【明晚0點30,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