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豪和蔣璐的擁吻看上去百般激烈,但我的角度恰好是盲區,我窺視得清楚,他的吻心不在焉,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祖宗這邊。
他拿酒色演糊塗,陷入其中裝浪子,給對手思考掂量的機會。
二力候在一旁遲遲未動,約摸幾分鍾,對麵的聲音越來越大,交纏的水漬響,仿佛斷了的弦,割過皮囊不痛不癢,卻燒耳朵。
我攥緊桌角,沒好氣吩咐馬仔關燈。
馬仔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天花板,“程小姐?”
我沒控製住力道,一把扯斷了一半桌布,絲絲拉拉的動靜,驚了張世豪懷中動情的蔣璐,她探出頭,緋紅麵龐,唇邊的水痕瑩潤剔透,曖昧無比。
她早已不是那個同我聯手、向我哭訴、無助恐慌的蔣璐。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魯曼對她的評價從何而來。
扮豬吃虎豈止是她的手段,她是一隻虛偽的羊。羊皮之下,藏匿的是尖利吃人的獠牙。
蔣璐霧蒙蒙的眼,浮起一層嬌羞的紅霜,我別開頭,朝馬仔怒斥關燈,難不成還想參觀張老板和蔣小姐的戰況嗎,以免弄髒旁人的眼睛。
張世豪背影一頓,他隨即轉過身,透過蒼白的燈柱似笑非笑凝視我,仿佛了然一切,“我怎麼覺得程小姐有些置氣。”
我略帶心虛,偏頭打量祖宗,他諱莫如深的神情裏,遮掩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鬱,我立刻反駁,給他扣上一頂綠油油的高帽,“隻要良州不親蔣小姐,我哪來的氣。哪怕親了,我也不氣,張老板家的白飯,不吃白不吃。”
我明眸善睞,媚笑眨眼,極盡秋波流轉,他不慌不忙夾住酒杯,摩挲著杯口邊緣,“沈檢察長,養了一個好馬子,還懂得為你討便宜。”
祖宗臉上的笑,像破殼而出的苗,染著灰塵,並不痛快,“張老板看得透徹,我這個馬子。”他反手摟住我,壓在他心口,他心跳從未如此之快,如此凶狠過,似乎下一秒便衝破胸腔,化為利器,萬箭穿透張世豪。
“我的馬子對我忠貞不渝,有些賭注,即便我肯,也強求不了她。何況,她現在是孕婦。”
啪地一聲,酒水一滴不剩,杯底砸在桌上,震得幾張撲克晃三晃,張世豪斬釘截鐵,狂到了極點,如同精心雕琢的眼角深刻而狹長,漾起絲絲縷縷的淺紋,“沈檢察長不阻攔,就沒有我拿不下的女人。”
他意味深長掠過我,“女人口是心非,沈檢察長花叢廝混了十幾年,也相信嗎。”
祖宗凜冽眯眼,腔調也陰森森,“這麼說,張老板的籌碼不準備改了,除了我讓出馬子,談判不進行,是嗎。”
我擱置在膝蓋的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那片刻的功夫,掌心的冷汗泛濫如潮湧,我不敢吭聲,喉嚨扼住一隻手,此時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張世豪肆無忌憚的源頭是什麼。
他隻需三言兩語,便能打破我在祖宗身邊優渥享樂的生活,把平靜的水麵吸幹,注入烈火,狂沙,風暴,令我亂世浮沉,飄零無根。
我將走投無路,張世豪要不要我,不再掌握我自己手裏,我懼怕那一天,他期待那一天。獵物受降,低下倔強的頭顱,埋在他胯間,像他蠱惑的所有女人,無力掙紮,慘被征服。
遠比偷情強奪有意思得多。
我使勁克製,才壓下潑他一臉酒的衝動,張世豪簡直是瘋子,是巨大的魔鬼,他為這一步,籌謀得滴水不漏,細致長遠,我何德何能,能讓他豁出去這麼多。
他押注的底牌越多,我越懷疑他目的不純。
程霖誘惑任何男人,也不會誘惑得張世豪忘乎所以,鋌而走險。
他熬到今天,不是玩票的。
那雙染滿鮮血的手,層層包裹的鐵石心腸,苦與罪怎可了得。
這樣深不可測危險的男人,與白道為敵,幾次險些火拚,圖一個情婦,我不信。
他必定利用我,有更大的價值和去處。
一南一北的距離,不出三尺,十幾分鍾的死寂。
暗流湧動之際,張世豪一聲嗤笑,“沈檢察長,開不得玩笑了?拿女人談判算什麼交易,我要的東西很多,退出吉林並無不可,遼寧的地盤我也能鬆口。隻是兩省一年的利潤,很是誘人,他們都搶,你不讓我搶,我口袋舍不得。”
祖宗夾在指縫內的香煙燃燒了大半,通紅的火光幾乎燙他的手,他麵不改色,望著張世豪沉吟良久,“黑龍江我給你開綠燈,官場一半是我老子天下,另一半,我說了算。張老板的金鼎,皇城,兩家賭場,從此賣淫,洗錢,人命,我保著。”
土匪頭子挑眉,猶如一匹犯渾的惡狼,“沈檢察長,當我是白混的?你保與不保,黑龍江的官,也沒人敢挖我張世豪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