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鬆了鬆領帶,朝一旁僻靜的角落揚下巴,他先走幾步,二力悶頭跟上,祖宗沒叫我,我有心寸步不離打探門道,也不能太主動,裝模做樣招呼兩名路過的闊太,和她們拉家常,順道不露聲色的靠過去。
二力的餘光時不時看我一眼,見我聊得歡實,也放鬆了警惕,隱約聽他和祖宗提及張世豪。
東三省的大匪首當下齊聚吉林,不搞點驚世駭俗的大風浪,顯然不可能。
被我拉住當幌子的富婆興致勃勃和我套近乎,“程小姐,您好福氣呀,這個孩子來得真是時候。”
我客套回應沈太太才是好福氣,這話不能亂說。
她笑眯眯撫摸我領口的水鑽,那雙眼寫滿貪婪,她應該沒見過什麼世麵,很稀罕我的衣服,不同豪門的貴婦地位區別太大了,比方文嫻,她就算獨守空房,日子也差不到哪兒去,婆家橫行霸道,還缺她一張臉麵嗎。
“我們嫁的男人,夫妻情分次要,生兒子最重要,等孩子落地,您的好日子在後頭呢。程小姐,她們背地裏說您壞話,我可從未插嘴,您憑本事,怎地,男人長了兩條腿,她拴不住還怪外麵味兒香了?屎和鮮花,傻子都知道後麵的好。”
文嫻散了局,正好從她身後經過,挑選餐桌擺放的甜點,她聞言腳步一滯,側頭張望過來,我神采飛揚瞥了她一眼,故作嬌憨掩唇嗤笑,“您是說,沈太太是屎嗎?這可太嚴重了。”
她不屑鄙夷,文嫻素日狂傲得很,目中無人,在貴婦圈口碑不十分好,我懷孕得勢,她落魄失勢,早就是別人飯後奚落的笑談。
“反正她開不過您這朵花,她結不出花骨朵。”
我哦了聲,笑得愈發止不住,拔高了腔調,“怎講?”
“當誰瞧不明白呐,整整一晚,沈檢察長身邊連她的位置都沒有,您獨占鼇頭,沈太太大勢已去,她甭指望翻身以一敵二了。”
我有多得意,文嫻的臉色便有多陰沉,我偏生不讓她痛快,她搞來個三兒分食我的寵愛,想整垮我,我挖苦她也有目的,女人在極端的暴怒和嫉恨中,急於求成撒口惡氣,必有失手,我踩在她腦袋上,她哪還沉得住氣,隻會加速動作。早晚一刀,趁我現在有力鬥,總比肚子大了自顧不暇時保險。
我同她們胡扯了一會兒,移步送去舞池,返回繞過仍舊在交談的二力與祖宗身後,聽到二力說,“半年前,您圍剿林柏祥的老巢,不得已丟下程小姐,張世豪為保她,給林柏祥當了一回槍使,動了咱的場子,估摸他嚐到甜頭了,這回十有八九,還衝程小姐下手。”
祖宗挺煩的,83號弄堂那事,他不樂意把我當餌釣張世豪,是小胡子拿江湖道義逼迫他,祖宗沒轍了,如今二力話裏有話,還想利用我挑起張世豪和林柏祥的紛爭,祖宗立馬急了,“程霖懷孕,誰也不許動。把話傳下去,誰敢打她主意,我他媽廢了誰!”
二力睨著他好半晌,“州哥,這孩子,您認嗎?”
我脊背一僵,不受控製抓緊了桌角垂下的青花綢布。
祖宗冷著臉反問他什麼意思。
“州哥,張世豪去過醫院,預留了一管血,您還看不透嗎。他不是稀裏糊塗的人,他做到這一步,最起碼程小姐的身子,是不潔了。”
我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仿佛置身在驚濤駭浪颶風汪洋中,劇烈浮沉、顛簸,震得五髒六腑碎疼。
祖宗竟然了解。
我想過,他不是輕易受蒙騙的人,我和張世豪在他眼皮底下不止一回苟且,次次打擦邊球,捉奸之後,便成為彼此心頭的禁忌,不觸碰不代表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