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犯渾,變著法的罵張世豪,他皮膚長得白,不發怒時溫和儒雅,瞧不出半分黑老大的戾氣,丟在歡場,若穿得花哨些,確實惹人誤會。
他慢條斯理摸出煙盒,抽了一支,滿場的賓客,唯他這裏燃起一縷霧,清淡飄渺的水藍色,迷蒙而悠長。
他視線掃過我挽住祖宗臂彎的手,眼底晦暗不明。我下意識低頭看,纖細的中指佩戴了一枚戒指,是祖宗前不久剛給我買的,很大一顆藍鑽,祖宗性子糙,價格貴就入眼,拇指蓋大小的石頭,也沒好好打磨,硬生生嵌在了銀圈上,米蘭見過一回,她說特闊氣,一看就是金主包養的最得寵的二奶。
這話,像針似的,紮得齁疼。
從前我稀罕,女人嘛,誰不愛紅妝和珠寶。現在我不喜歡了,我認為它除了重,沒別的優點,我更想要祖宗花心思的情意。即使廉價的易拉罐,他親手剪下,我會覺得珍貴。
刷卡對祖宗這種身份的男人而言,如同拉屎用紙擦屁股,他習慣了,他可以為任何感興趣的女人做。
米蘭問我,知道為什麼過得這麼累,這麼提心吊膽嗎。
當初祖宗一輛車,我興奮半個月,拉著她去廣場兜風,像沒見過世麵的傻子一樣,現今祖宗給我提十輛車,我臉上再也沒那麼沒心沒肺的笑了。
我啞巴了好一會兒,小聲說知道。
錢撈夠了,貧窮的恥辱、卑賤的烙印成為過去式,開始貪得無厭,幻想欲與愛,我痛恨這世間的逢場作戲,痛恨活在風月裏的貴胄,痛恨真心太難尋。
張世豪叼著煙,神態慵懶倨傲,“聽聞沈檢察長有喜事臨門。沒有備一份薄禮,是我怠慢了。”
我眉骨咯噔一跳,突突地發顫,我最怕他提這個,我肚子裏的肉疙瘩,是寶貝也是炸彈,祖宗的血,皆大歡喜,張世豪的種,天崩地裂。
我偷摸打量祖宗,他麵色平靜,波瀾不起,一言未發望著張世豪,仿佛沉思什麼,不知怎麼,他這副過於鎮定的臉孔,令我心口冷颼颼的。
一件深埋的真相,連自己都不清楚內幕,它最大的恐怖在於,你猜不中別人悟透了幾分。
半晌的死寂後,祖宗悶聲笑了出來,笑聲在金碧輝煌的宴廳內回蕩著,層層疊疊的喧囂掩不住一絲陰森刺骨,“張老板對我的喜事很關注,也不顧忌是否合適。”
張世豪配合他挑唇,“自然,沈檢察長的喜事,興許也是我的喜事,都不一定,下結論為時尚早,對嗎。”
他每嘣出一個字,我喉嚨便卡住一寸,像架在烈火上炙烤,燒得渾身難耐,我惡狠狠瞪他,他恰好掠過我緊張緋紅的臉龐,四目相彙,我比劃口型罵了句王八蛋。
我咬牙切齒的模樣映入他瞳孔,憎惡不顯,反倒俏皮刁蠻,像極了打情罵俏,他眼眸漾著清朗的水光,不動聲色挖耳朵,“程小姐說什麼。”
我一激靈,殺千刀的,他是真不打算給我留活路,非把我逼得山窮水盡投奔他,他才罷休。
我腕骨不著痕跡壓了壓心髒,祖宗麵前我萬萬不敢失態,哪怕心照不宣的事兒,表麵得擺正了,我迅速平複情緒,半不熟的腔調,撇得幹幹淨淨,“張老板,良州今晚喝了許多,您這杯酒,自飲就好。”
我說著往祖宗懷裏親密自然的傾靠過去,很明顯感到他不悅的煞氣削減了幾分,“良州不奉陪了。”
“哦?”張世豪眉間匪氣得很,“程小姐很疼自己男人。”
我媚態橫生,光柱下一雙桃花眼秋波瀲灩,“我的男人我不疼,豈不是給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我又不傻。”
蔣璐在我和張世豪之間來來回回觀望,幾番始末,一字不吭。
他眼尾的兩道紋加深,那皺紋並不蒼老,也不疲倦,含著濃烈的成熟男人的味道,遺憾它不能出聲,否則一定說不出的性感嘶啞,“沈檢察長,她不說,酒不喝就算了,她說了,我反倒要敬你。”
“小妮子頑皮,我平常寵壞她了,張老板也計較嗎。”
張世豪的唇含住杯口,浮蕩的漣漪時而漫過舌尖,時而裹住牙齒,他愈發的唇紅齒白,風度翩翩,“酒不喝,程小姐的喜氣,沈檢察長總不能獨占。”
這話極其露骨了,祖宗唇邊殘留的笑意驀然一僵,目光凜冽猶如一柄利劍,直逼張世豪,殺得片甲不留,“張老板言下之意,想和我分一分嗎。”
祖宗冷笑,聲音不高不低,足夠震懾,他掌心隨即扣住我腹部,“有些可以分,有些分不了。沾染半根手指,都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