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緊閉,透過四四方方的玻璃窗,我看到阿炳拿著一支手指長粗的滴管,半筒鮮紅的血放置冰袋內,遞給了馬醫生,後者從容接過,顯然早有準備,阿炳隱約的口型在說,這是張老板寄存。

我腦子轟隆一聲,鋪天蓋地席卷的海嘯驚雷一刹間焚得我失去方向和重心,險些跌倒撞向牆壁,砸得魂飛魄散。

張世豪下手夠快,已經開始籌備鑒定的事宜了,他一貫精明,能讓他擱在心上的事,必定是他有些把握的,我哪怕沒長腦子,也知真真假假,各占幾分了。

我完全不知自己怎樣離開醫院,浮沉在缺氧窒息的渾噩中,隨時會砰然倒塌,我明白,這一劫,是生是死,總要有個說法了。

那幾天,祖宗忙得抽不出空,文嫻生了場大病,關彥庭打入省委,和沈國安並駕齊驅,明爭暗鬥,而市檢察院又新收到一批關於張世豪在河北省的加密檔案,祖宗幾乎寸步不離,他察覺了風聲,張世豪要親自出馬搞他,他抓緊時機先下手為強,一場波及黑白兩道,覆蓋遼闊東三省的血雨腥風,正在悄無聲息拉開序幕。

魯曼被送到紅燈區後,並未銷聲匿跡,張世豪馬子這個頭銜,足以讓她一舉一動備受矚目,就連那兒的客人,老鴇,娼妓,也對她充滿好奇,再加上阿炳的“關照”,魯曼日子過得非常狼狽,短短幾天,她房間用過的避孕套搜刮出了幾十枚,不少都是張世豪昔年的仇家,特意跑去光顧生意,拿他馬子肉體泄恨。

有一晚她扛不住了,光著身子哀求老鴇給張世豪送個信兒,老鴇也不敢怠慢,到底是幾年的正主兒,就應下了,然而石沉大海,消息送出,半點回應皆無。張世豪去了一趟吉林,待了一天一夜,對魯曼的處境置若罔聞。

而後阿炳揣測著他心意給了回音,魯曼是紅燈區的妓,外界的任何人與她再沒牽連,老鴇何其聰明,加大了接客量,照這個架勢發展,魯曼不出一月,非被折磨得扒層皮不可。

曲曲折折,我捏住了這個消息。

那一刻,我無比慶幸,慶幸我還沒來得及對這個辛辣無情的男人動了全盤念頭。東北世道艱辛,正與邪波詭雲譎,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或許我所接觸的所有權貴,他們在風流的表象下,都有一顆除了權勢什麼也裝不進的心。

魯曼失寵,蔣璐上位,搖身一變成為了張世豪身邊最得勢的馬子,我和她在美容院碰過一次麵,我本想裝不認識,倒是她,竟主動上前和我攀談,而且不加掩飾,這一點我欽佩,魯曼沒騙我,扮豬吃虎的蔣璐,才是真正難纏的那個。

她既然開口了,我也犯不著藏著掖著,我笑得狡黠又通透,讓她明明白白,“蔣小姐,好一出借刀殺人,玩得漂亮極了。我不想我程霖,也有走眼的時候。”

她麵不改色,端莊而幹練,再不見她央求我同盟那日,柔弱與可憐,“程小姐,各取所需的道理,普通人尚且清楚,你我這樣的身份,活在如此爾虞我詐的環境中,不更應該玩得玲瓏嫻熟嗎?我們都沒虧,各有收獲,鏟除勁敵,我得以高枕無憂,你也得以保住沈檢察長,足矣。我到底是怎樣的人,這盤棋局往後誰與誰為敵,我們都無法保證。”

我意味深長打量她,她不及魯曼俊俏,祖宗挑選的女人,都是萬裏挑一,極出色的尤物,蔣璐能得張世豪垂憐,在魯曼盛氣淩人的打壓之下無虞,她的兩把刷子,恐怕不是臉蛋這麼簡單。

換做祖宗,我一定覺得她床上活兒好,至於張世豪,他不會為這個。

“蔣小姐,我不得不問一句打破成人遊戲規則的話。你的勁敵,是我嗎?”

蔣璐漫不經心整理裙擺,“程小姐何以見得?”

我笑而不答,良久,她主動說,“算是。”

我點頭,“也好,強有力放在最後,我們都能全神貫注一拚高低。”

我和她同時一向南,一向北,在霓虹閃爍的走廊擦肩而過,不論外界怎樣評判魯曼與蔣璐,事實擺在眼前,魯曼栽在蔣璐一手算計,和我的一手扳倒中,我和她是同盟,是一艘船上的戰友,談不上憎恨與拔除,往後的恩怨是非,我們各自追隨敵對的男人,自然無法維持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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