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張老板不舉【長更】(1 / 3)

那扇門關閉後,在死寂的過道拍打著,撞擊著,發出吱扭的刺耳聲響,我身子不由自主癱軟,隻覺得一口氣卡在了喉嚨,堵塞得上不去下不來,我手腳使不上一丁點力氣,整個人頭痛欲裂,搖搖晃晃的跌坐在堅硬的瓷磚,恰好屁股下一灘水窪,濕漉漉黏住了裙擺,天旋地轉般的壓抑和冰冷。

我透過那一方鑲嵌在天花板凹角處的格子窗,看向外麵一望無邊的天際,黑沉沉的,無半點光明,星辰與月色盡失。

我麻木瞧著,心口裂開一個巨大的殘缺,什麼也灌入不了,隻一味的淪喪,抽離,變成幹癟癟的枯皮,如衰竭的老樹。

我見識了歡場的虛情假意,見識了權貴的道貌岸然,唯獨沒有見識過如此磅礴縝密、工於心計的騙局。

它太龐大了,偽裝得太平靜,平靜的湖麵,狂風席卷,毫無漣漪,卻在深不可測的底部,泛著澎湃絞殺的浪潮,張開血盆大口,吞噬得屍骨無存。

魯曼是祖宗的奸細,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她的出身和動機。

張世豪那麼精明,他會容許身邊安插一顆白道的定時炸彈嗎。魯曼若不擅長做戲,祖宗更不會安排她,她的真與假,不解剖胸口,挖出心髒,看得一清二楚,他能相信她倒戈嗎。他敢讓自己不見天日的機密曝露她眼前嗎?

張世豪不能,但我也不認為,他一無所知。

黑白兩道高高在上的每個人,都在為權為勢為財而極盡所能的演戲,比拚著誰不著痕跡,誰又深藏不漏,他對魯曼的寵愛,像是一場虛偽的皮影戲,藏匿暗處操縱線頭的手,掐著她咽喉,捏著她生死,投映在白紙上的影子,是他特意刻畫出的美好。

迷惑祖宗,也麻痹腐蝕魯曼的心,致使她發了瘋的不顧安危為他所用。

他似有若無的透過魯曼,放一些有用的真消息給祖宗,以控製全局,為真正的大計謀開路。

潘曉白是張世豪的虛晃一招,祖宗徹底相信魯曼的情報,再次得到“83號弄堂夜晚十一點出貨”的消息,祖宗不疑有他,錯過捕獲的良機。

可笑是,這個外界看來無盡風光的女人,也不過兩頭東北虎博弈的一顆棋子。

我雙手掩埋自己的臉,顫栗中的一絲涼,涼得猶如正漸漸融化的寒冰。

魯曼說,我是正確的。

推翻現有的生活,選擇撞一堵吉凶未卜的南牆,才是衝動而不明智的。

祖宗好歹喜歡我,給了我最受寵的二奶名分,我隻要投其所好,讓他床上爽了,就能穩固我的地位,張世豪給不了我踏實,他也不會娶我,對黑老大而言,成家是麼累贅又荒唐,做他的情婦,我還要委曲求全於魯曼和蔣小姐之下,不能一人獨大,甚至,他會懷疑我的用心。

他不知我的躲閃為何,他當我貪,毒,瞧不起他三教九流的過去,無心而冷漠。

隻我明白,誰能給我更好的,更尊嚴的,更不易被推翻的。

我抹掉麵孔橫流的眼淚,匍匐在水池內,洗了好久,直到洗掉眼眶斑駁的紅腫,才若無其事回到包房,祖宗和關彥庭剛好起身穿西裝,從他們無端風波的麵容,窺探不出結果誰更勝一籌。

關彥庭率先整理好,他飲盡杯內殘餘的酒底,“沈檢察長,我等你消息。這批貨,我至多保兩日無虞,哈爾濱港來往船隻頗多,一艘貨輪擱淺,很難不引人注目。”

我擰眉,他言辭犀利威脅,似乎祖宗稍占下風,他撂下一句告辭,隨即意味深長凝視我,提醒我答應他的條件,穩步走了出去。

衝祖宗這副臉色,我萬萬不敢招惹他,我一聲不吭,想伸手給他抻平衣領,他突然發了狂,欠身凶狠一掃,桌上精致的碗盞頃刻間摔得遍地狼藉,我動作僵住,硬生生咽回了盤桓在舌尖的話,靜默立在他旁邊。

祖宗憋了一肚子火,密密麻麻的青筋附著在他皮膚下,凸起猙獰,說不出的驚駭,那些粉碎的殘渣折射他眼底,無比的尖厲,淩銳,恨不得刺傷了誰。

他握拳長長的吸氣,將情緒一一平複震住,幾秒鍾的功夫,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牽起我的手,“回家。”

這個家,是五百五十五公裏之外的哈爾濱。

車顛簸在高速公路,漏夜疾馳,祖宗摟著我,讓我枕在他腿間,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我脊背,耐著性子柔聲哄我入睡,我睡覺輕,也怕吵,在喧嘩複雜的環境待久了,會特別厭惡熱鬧,迫不及待掙紮出去。

我迷迷糊糊困得要命,又揣著心事死活睡不著,我幾番想開口,捅破魯曼的叛變,話到嘴邊,嘶啞得發不出聲。

我何嚐無把柄呢。

魯曼敢自告奮勇,勢必手持的籌碼分量重,價值高,壓著我,她的確留不得,她是淬了毒汁的利劍,不過我隻能用別的法子整垮她,由我挑明,她反咬一口,我比她代價慘痛得多。

我問祖宗關彥庭的條件是什麼。

他咬著後槽牙,“進省委。誰按下的,誰再迎他。”

祖宗明顯怒極了,能忍住火說完,都很難得。不怪他,所有人把這場反間計的期望值捧得太高了,都以為他贏了張世豪半子,結果那王八蛋拋給了宿敵關彥庭,金蟬脫殼,沈國安坑了祖宗,而挾天子以令諸侯,祖宗這位獨苗兒太子爺,又害了老子。

沈國安踢了關彥庭,如今迎他回去,往後再發難,等於打自己臉,這麼愚蠢的事他絕不可能做。相反,關彥庭與張世豪的衝突很小,張世豪賣他一個情,助他進省委,與沈國安平分春色,勾心鬥角,他也鬆口氣,同朝官僚才是重中之重的勁敵。

我曾想,關彥庭不屑升任省委,與那些打官腔的人同流合汙,可身處仕途,誰能獨善其身呢。

權的削弱,是地位的撼動。

成大事者務必沉得住氣,經得起暗箭傷人,沈國安拿我試探關彥庭,他早識破了,順水推舟是迂回戰術,一麵按捺沈國安不出更絕的陰招,一麵伺機以待,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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