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最容易管教的就是我,我打心眼裏佩服米蘭,怎麼會有那麼牛逼的女人呢,吃喝玩樂就把男人口袋裏的錢騙了,我樂意聽她的,她給我講道理。我十六七歲時,她喊我小水,她時常掐我臉蛋兒,自言自語說你長得真嫩,真俊,稀罕死人了。

她抽煙的姿態很張揚,她說二十年前,我沒你走運,那時的歡場,有韻味的婊子太多了,都像李嘉欣似的那麼漂亮,她不拔尖,現在的姑娘,一撥不如一撥了。

她要我聽她話,她不害我,她把她沒得到的,都複製在我的人生裏。

可惜風水輪流轉,男人寵得我翅膀硬了,變成了最不聽話的,和她近乎決裂。

夜晚十點整,我和祖宗坐上了直奔東風路的黑色桑塔納。

東風路與南坎兒胡同,相距一條南北通達的長街、和一排老式炮樓,牆皮直掉渣,十分陳舊頹敗,彈孔打在上麵,透出零零星星的燈火,使這趟路程沒那麼寂寞。

83號弄堂位於冗巷深處,拐進去再走幾步便是,左邊毗鄰死角,右邊是一扇垮塌的鐵門,穿梭鐵柵欄,是一座規模不小的菜市場,二十多排攤位,擁擠得很,白天熱火朝天的吆喝,夜深人靜又仿佛荒蕪人煙的墳墓。

東風路在遼寧出了名的藏汙納垢之地,江湖的違法買賣,十有八九此處交接,極好的地勢,窄而靜,交易泛水了,菜市場熱鬧,躥進去眨眼就沒影,另一側封死,高三米的土樓,條子休想翻牆,動靜鬧大了,混子立刻警覺,左右都是抓不住。

車停泊胡同口,隱匿樹冠遮掩的蔭蔽下,路燈照不著,二力領著一撥馬仔率先跳下探路,幾束白晃晃的燈柱,刺得眼皮疼,約摸十幾分鍾,婆娑的人影打破了巷子的靜謐詭異,祖宗推開車門,朝我比劃一個噓的手勢,我心領神會,麻利跟上,他牽著我的手,一路疾行邁進一間院落。

荒蕪,頹唐,斷壁殘垣,遍地狼藉,多麼悲慘的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這座三麵環繞的滿目瘡痍的平房。

我問前麵開路的二力,“這是83號?”

他心情不佳,沉聲嗯,“裏麵是倉庫,我檢查了,沒有埋伏。”

祖宗掃視他,“現場情況。”

二力為難,欲言又止,正巧我們一行人抵達呼呼漏風的破門前,映入眼簾的一派景象,我們心裏都有了數,三百公斤重中之重的白粉,價值上千萬港幣,怎可能藏在連門鎖都沒有的倉庫裏。

祖宗閉了閉眼,“白天你踩點,都他媽踩你姥姥家去了?老子——”他察覺聲調太高,倉促控製住,二力語出驚人,“下午時,隔壁才是83號,這裏是81號。”

祖宗略怔住,二力指了指門牌,“我防止有詐,蛛絲馬跡都不放過,還留了兩個人盯著,都沒發現什麼時候換的。”

“州哥!”

祖宗失神之際,倉庫裏的馬仔大叫,“有一箱子白粉!”

我們迎進去,角落的幹稻草堆裏,若隱若現埋著一隻鐵皮箱,馬仔生掰鎖頭,一包包碼放整齊的白粉陳列其中,粗略估算,不低於五百包,每包十克,缺失至少兩百個箱子,如此龐大的數目,押運出街巷未免太引人注目,麒爺不傻,在東北絕不能這般堂而皇之,我意識到不對勁,“是不是包太少了,好歹一箱也得一百斤,否則運輸都成問題。樣品嗎?”

馬仔翻騰底下,撈出一包拆開,就近遞給小胡子,他接過聞了聞氣味,頓時眼一亮,命令四下搜尋的馬仔,“繼續找,仔細點,掘地三尺挖。挖到州哥有賞。”

相比他的興奮,祖宗紋絲不動,他佇立在殘破的燭台前,睨著焚燒為灰燼的蠟燭和香料,食指撚了一些,攤開融化,沙子似的,起碼風幹了一天一夜,他沙啞開口,“不必找了。”

小胡子不明所以,“州哥?是白粉!”

這時二力焦黑著臉,走出角落,丟了一袋子避孕套在稻草堆,“後頭有十五箱避孕套,挑揀著拆了幾十枚,除了潤滑油,什麼都沒有。”

我蹙眉,有些不可思議,“什麼套?”

一道猝不及防的男音,從死寂的院落外幽幽傳入,“沈檢察長,這是唱哪出,我不記得近期得罪過你。”

低沉醇厚的回聲擊打著門扉,尖厲的吱扭響,石破天驚,震懾如霹雷,整個倉庫的馬仔瞬間轉身。

方才黯淡的月亮,掙脫了烏雲,清幽月色滲入,鋪滿凹凸的階石,逆光款款而來的男人,在微弱跳動的燈火下,清俊的眉目漸漸分明。

張世豪頭頂罩了一柄黑傘,隨他跨入門檻,阿炳利落合住,撲棱的烈風,猛灌進窗子,將他襯衫吹得颯颯作響。

這樣的局勢,絕非偶然,張世豪神色如常,馬仔整裝待發,似乎早有所料,會有一批人闖進這是非之地,原本張世豪是甕中鱉,頃刻間祖宗倒成了夾中獸。

不遠處伺機以待的金絲眼鏡,察覺到場麵失控,三五秒的功夫,他帶領馬仔從東南包抄,祖宗做了截取張世豪全部白粉的打算,他人露麵了,勢必為貨物而來,我們找不到,不代表不存在,金絲眼鏡不了解倉庫內的情況,他指揮下陣仗勢如破竹,阿炳打量張世豪,見他無動於衷,他豁著嗓子高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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