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把這些東西稍微往外推了推,從桌邊上的經文旁邊拿起那串不大的古老念珠,在手裏一邊揉搓,一邊放在嘴唇邊吹口氣。
佛爺上下打量著我,使我很不好意思。
佛爺笑得特別開心:“年輕人,不要害羞。”
我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保持了緘默。
佛爺更高興了:“我聽說過你很多事兒,是徐空蘭告訴我的。那個時候她不能與你在一起,很痛苦!不過看現在,她狀態還不錯!”
我被佛爺的話震驚了,徐空蘭向佛爺坦白了對我的情感?可是我口中卻在問:“您漢語怎麼講得這麼好?”
“我在北京學習生活了很多年,十世**大師在的時候,我就在這裏學習漢語了。”佛爺笑了,慈善地看著我,“怎麼樣?最近好嗎?”
我搖搖頭。
佛爺很關注地端詳著我:“從昨晚給我的電話中,我知道在你身上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說說看,好嗎?”
沐浴著佛爺關懷的目光,仰望著他隨時保持慰撫的姿態,我就像倚靠著母親溫柔、厚實而又親切的胸脯的孩子,可以真切地感到鮮血的溫暖,並聽到它流動的聲音。
我不知道怎麼了,突然間特別想哭,宛如躺在撕碎的花朵般的戰壕裏為槍所傷的兵士,雙眼垂死地打量著天空,充滿成為生命的悔恨:
“我現在發覺一直深愛的父親不是我親生父親,我要和我妻子離婚了,我的事業也走入低穀,就要批複的領導職位被有權有勢的人搶跑……我陷落於困境,我陷落在無邊的深淵裏,我無法自拔……”
“這些讓人憂心痛苦的事作為你是很難接受的,可以理解。”佛爺很沉重地點點頭。
我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感覺到此時此刻所有朋友似乎都到月球上去了,夢想已死,我身邊的城市,繁華而荒蕪。
“我想找到我親生父親,而我又很愛我養父;我痛恨**浪娃,我蔑視紅杏出牆,而我母親又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嘲笑過私生子,想不到我就是,就這麼不自願地被出生;和我結合的妻子不是我愛的,娶她隻是為了卻父親的一樁心願;我不是追名逐利之徒,可一旦失卻快到手的權勢卻悲憤欲絕。”
“我是不是真的命苦?我是不是前世造孽太多?我是不是表裏不一?我很壞嗎?”
佛爺反而被我逗笑了,慈愛地看著我:“如果一個人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這個人就是有希望的。”
“可是,我的理智和情感總會有衝突,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悲傷地傾訴著。
緊接著,我就展開生命裏最敏感、最痛苦的部分:“我現在覺得,除了工作,也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的選擇對嗎?我好像無法掙脫理智、情感和工作的捆綁,這就像酗酒的惡習或者吸毒的毒癮,經常發作,又無可奈何。可能我永遠改不了了,也許我天生就是如此。”
佛爺還是很慈祥地看著我,在我說話的時候,佛爺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
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佛爺對我非常嚴肅地說:“前世造業,今世受報;今世造業,未來受報。你認為的輪回轉世就像這樣吧?一個靈魂是不滅的,然後根據他的好壞功過受到審判?然後由萬能的佛來憐憫和救拔罪人?”
“不是這樣嗎?”我充滿疑惑地看著佛爺。
“不是這樣的,”佛爺笑了,“這是迷信的佛教,世俗的佛教,不是真正的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