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校長誠摯的表情溫暖的目光,我輕輕點了點頭。
臨走的前一天中午,我從教室叫出班長,用右手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去蘇州,大概六天吧,可要好好管理班級哦,啊?”班長綻開臉上的笑容:“老師,您放心吧。”
臨走當天早晨,我先爬上三樓,習慣性地走向最東麵的教室,推開門,仿佛打開一本裝幀素樸意境雋永的詩集。走進詩集,凝視著一張張熟悉而又亮麗的臉,我心裏不斷地祈盼: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可得遵守“國法家規”,要“懸梁刺股”,千萬別出亂子嗬!
汽車與火車交換著將我送到了蘇州。
報到之後,我被安排在蘇州鐵路旅館。也許適應性太差的緣故吧,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於是起身披衣下樓,徘徊在蘇州火車站廣場。
盡管已是晚上九點,廣場上人依然很多。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聊天的,打撲克的,看報的,遊戲的,還有一群行色匆匆的旅客肩扛手提行囊疲憊不堪地湧進候車廳。
遍地燈光。
這邊,那邊,濃重的夜幕下流動著燈的長廊,像漣漪一樣泛動著蘇州站。
我置身其間,在夜眼的注視下,並未流連著這燈光爛漫的畫廊。春夜的風略帶寒意,輕柔地拂過身子,我不禁連打了幾個寒顫。
看看表,快九點半了,學校裏的孩子們就要下晚自習了吧?不知英語老師到三(四)班上課了沒有?對了,小年該不會與英語老師調皮吧?他曾經氣跑過她一次呢。還有,下晚自習後值日生一定會記得關上窗戶吧?今晚的風很大,或許夜裏有雨。
越來越大的風把我衣服拉得長長的,燈光中我的腳步像灰塵一樣堆積。
驀然的閃現和黯然的消逝,在我孤寂如網的瞳仁中濾過,醜陋的或美豔的,沒頭沒腦,重重複複……不知何時,我踱回了旅館。躺在床上,聽過路的火車在耳邊斷斷續續地鳴叫,寂寞地敲打著夜空,它似乎在懷想著什麼吧?
在這夜風蕭蕭的深宵,我感到別樣的寂寥。
我覺得我不是躺在這座美麗城市的一座旅館裏,而是站在世界的邊緣,春夜的風呼嘯而過,帶走我鮮活的情感。我無可奈何地淹沒在夢魘似的黑暗和昏睡之中……
天亮了,我洗臉漱口吃飯,然後就步行走向蘇州五二六廠俱樂部(中語會活動地點)。
夜裏真的下雨了,路上濕漉漉的,道旁樹經了雨的洗禮,顯得綠意盈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經過平門橋之時,身後響起了一串串熟悉又親切的自行車鈴聲,隨即有五六個身穿校服的男、女學生掠過我身邊。
我不禁一動,他們一定是鐵師附中的吧?瞧,那個身材小巧、長發隨風飄逸的女孩,從背影看,多麼像我們班的音樂科代表!凝視著消失於平門橋盡頭的學生,我陡然感到一種未曾體驗過的痛苦穿透身心。
孩子們早讀課是不是“濤聲依舊”?上午第四節課該不會“大珠小珠落玉盤”吧?中午我不在班,大概要 “處處聞啼鳥”了?下午第一節課可能又要上演“午睡不覺醒”了?對了,活動課體育委員千萬別忘了帶著同學們到操場上去“瀟灑走一回”啊。
進了五二六廠俱樂部,聽一個個全國知名的教師借班上示範課。
他們在燈光明亮的舞台上,我在光線幽暗的大廳裏。時間轟鳴著衝過來,又如風無影無蹤,隻留下瞬間的衝動和模糊的印象,像一場長長的夢。示範課還沒有結束,我就再也忍不住起身,拿起公文包走出俱樂部。
我買到了晚上回家的火車票。
當手提行李通過驗票口向火車走去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回頭瞥了瞥燈光昏暗的候車室:再見啦,蘇州,盡管你有東方威尼斯的美譽,盡管我失去了一次聆聽專家學者的學術報告的機會,甚至連獲獎證書都沒有來得及領取,可我仍然要回去,回到我們的那間教室,那艘船
——因為我是船長嗬!
火車終於開了,車頭的照明光穿透夜幕,巨大的震動煥發出暖烘烘的熱情。打開車窗,一股久違了的春的氣息迎麵撲來,我眯起雙眼,貪婪地吮吸著。
蘇州,再見啦!
這篇文章的每字每句,都重新勾起我沉甸甸的情緒,霎那間我好像快要被壓垮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趕快給學生們上最後一課!
星期六到了。上午,學生們聚集在老家,我帶著他們一起走進孔乙己的世界。
課結束之際,凝望著坐在眩目光線裏的學生,我臉上綻放出笑容:“同學們,其實在哪個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信心。路就在腳下,命運就攥在自己手中。我相信你們會取得好成績,因為在我眼裏,你們都是最聰明、最優秀的!”
學生們一個一個飛出了老家,留在我視線中的背影漸漸模糊、模糊,淚水盈滿眼眶,我卻緊緊咬住牙齒,沒有讓它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