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堰本以為萬無一失了。
聽說沈惟出事的時候,京都城已經被攻破,大軍傾巢而入,宋堰正指揮將士打掃戰場。
沈惟被姬孟元挾持的消息嚇得宋堰六神無主,即便他與幾百孤兵被敵軍圍困在深山中的時候,宋堰也沒有這麼驚慌過。他奪了一匹馬,朝著北城牆大營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後在盞盞火把的光芒中,瞧見了那極為熟悉、又陌生的一幕。
姬孟元手持一柄長劍,架在沈惟的脖子上,滿麵血汙,嘴角的笑容已經癲狂:“誰敢過來,我便殺了他!宋堰在哪裏,讓宋堰來見我!晚一刻,我就削他一隻手,晚兩刻,我就斬了他的臂,宋堰若遲遲不來,我就將這姓沈的,一刀一刀,削成人彘!”
姬孟元說的每一個字,都和十年前,他挾持寶瑜在城牆上時,說得一模一樣。
宋堰手掌脫力,在一眾士兵的驚呼聲中跌落馬背,他站起身望向沈惟的臉,眼中是滿溢的絕望。
難道命運真的不可改變嗎?
姬孟元是從俘虜營中逃脫出來的,他換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裝束,沒有人知道他是廢帝,便將他和俘虜們綁在了一起。北城的戰事已經結束,正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準備班師回營時,姬孟元偷偷剪斷了繩索,殺了一名士兵奪了刀刃,挾持了沈惟。
他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宋堰,大笑道:“宋堰,沒想到,你還真的敢來。”
“放開他。”宋堰勉力鎮定,眼睛緊盯著那柄銀劍與沈惟脖頸接觸的部分,“條件隨便你提。”
沈惟的唇緊抿著,輕輕搖了搖頭。
“隨便我提?”姬孟元將劍收得更緊了一點,笑聲更大,“我讓你立即退兵,將京都城還給我!還有,我要你自刎在我麵前,為我死去的十幾萬將士賠命!你做不做?”
一片嘩然。
沈惟閉緊了眼,用口型衝宋堰道:“不要管我。”
宋堰的左手因為用力而青筋繃起,半晌,他道:“好。”
“好?”姬孟元眼睛亮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小子,你是在蒙我的吧,緩兵之計?我告訴你,我沒那麼好騙!你現在,立刻,就用你手裏的那把刀,自刎!我看著你死,宋堰,你做不做!”
“你——”沈惟氣得目眥欲裂,反手想掙開姬孟元的桎梏。
姬孟元嚇了一跳,手一滑,長劍在沈惟的頸處割開一道血痕,宋堰的瞳孔驟然縮緊:“沈惟,你不許動!”
他的語氣變成哀求:“求你了,沈惟,你別動。”
眼前的一幕和腦海中的那一幕漸漸重合,宋堰的手腕顫抖,他似乎又看見了在上輩子的那個雨夜,寶瑜在絕望地看了他最後一眼之後,拔劍自刎。
沈惟的眼睛和寶瑜的那樣像,沈惟在看著他,好像寶瑜在看著他一樣。
“如果一定讓我死。”宋堰一字一句道,“沒關係,我可以。但是,姬孟元,你不能再碰他一根指頭。”
“哥——”沈惟嘴唇顫抖,眼睜睜地看著宋堰拔|出了那把長刀,放在了自己的頸子上。
“將軍——”
弓箭手早已經準備好,但是姬孟元牢牢地將沈惟拉在身前,他身後是高聳的城牆,根本沒有可以偷襲的機會。
宋堰感受到了刀鋒上駭人的涼意,那股涼意幾乎滲入骨髓,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宋堰無法想象,那麼柔弱的寶瑜,當初是有多麼的心灰意冷,才會選擇這條痛苦的路。
宋堰閉著眼,手下用了力道,他幾乎聽到了皮膚被割裂的聲音,有溫熱的血順著脖頸向下流淌,腥濕的、黏膩的。
“快一點啊!”姬孟元的眼裏閃著瘋狂的光,他看著從宋堰刀鋒下汩汩流出的鮮血,愈加興奮。
眼前一片黑暗,傷口處傳來尖利的疼痛。
宋堰已經聽不見耳邊傳來的聲音,那些聒噪的叫喊聲都變成了嗡——嗡——的餘韻,他咬了咬牙,刀鋒不再留情地劃過,鮮血噴湧而出,宋堰隻覺得腿一瞬間軟得發疼,身體如同跌進了冰窖中,一股一股蔓延而來的,不是疼,而是冷。如果這就是寶瑜曾經受過的,宋堰想,他除了這條命,沒有別的可以償還。
宋堰忽然想起來,十年前與寶瑜分離的時候,他寫給她的那封信。
“若我還能活到再見你的時候,那就太好了。”
他終究是不配得到那個好字。
身體重重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宋堰隻覺得曾經壓在他心頭的那塊重石,終於被移開了似的,久違的輕鬆。如果能再見到寶瑜一次就好了,宋堰喃喃地想著,即便是在夢裏,也好。
朦朦朧朧中,宋堰仿佛聽見沈惟吼了一聲:“姐——”
隨後是弓箭如雨點般落下的簌簌破空聲。
宋堰感覺自己落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熟悉的香味溢滿鼻端。
“寶、寶瑜?”力氣逐漸流逝,宋堰想睜開眼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夢,但眼皮上仿佛墜了一副千斤重擔,讓他怎麼都睜不開。
寶瑜怎麼會來呢?宋堰自嘲地笑了笑,她沒有理由會來。
最後一個支撐他的念頭也消散了,在陷入漫長的黑暗之前,宋堰感覺到,臉頰處落下一滴溫暖的淚。
“如果你能活著……”
這是宋堰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be的到這裏就不要再看啦,結束啦。
喜歡he的稍等兩天,還會有甜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