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秋院裏,宋堰與宋氏茶莊的大掌櫃錢青雲相對而坐,麵前擺著一張南齊的地勢圖。

“小少爺,真的不走水路?”錢青雲擰眉道,“水路更快,隻需半日就可以渡河,若是換成陸路,要多走三天。咱們一行幾百人,三天可要多花費不少路費。您真決定了?”

“走陸路,而且隻許走大路。”宋堰用筆杆點了點地圖上山脈的圖示,“咱們這次運送的茶葉隻是成本就十幾萬兩銀子,不需要苛責這幾百兩的路費。你待會再去乘龍鏢局雇幾個好的鏢師,價錢不是問題,但一定要保證茶葉安全運到淮寧。”

錢青雲頗怪異地看了宋堰一眼,不太情願“這麼一折騰,怕不是至少要多花兩千兩銀子,咱們這一趟的利潤也就幾萬兩……”

宋堰冷聲打斷他“我是通知,不是商討。”

看著錢青雲不悅的神情,宋堰將筆丟進筆擱裏,半點情麵也不留道“現在茶莊的大東家是我宋堰,不是宋正昀,勸你把你的那些異心都給我收起來,按我說的去做。或者你實在不服,那我就換一個人來做這個大掌櫃。”

錢青雲看他年紀小,本就不恁,心中的小心思被直白地戳破,更加羞惱“你——”

宋家現在小輩的男丁就隻有三爺宋正昀,和小少爺宋堰,為了幾個店鋪的掌事權,兩人明爭暗鬥,早就把臉給撕破了。

宋家名下的生意中,屬茶、酒、糧、鹽最為紅火,宋老爺老當益壯,獨占了酒、糧、鹽三個生意,但茶葉原先是在宋正昀的手裏的,且經營得算是紅火。宋正昀比宋堰大了一輩,又極為精通算賬之道,宋氏的夥計一度更加看好宋正昀做接班人。

可惜宋正昀空長了個精明的腦子,骨子裏吊兒郎當,整日賭|博|嫖|妓,每過幾天就得出事被抓進衙門去一次。

以往每次進衙門,都是大夫人前去打點疏通,宋正昀晚上進去早上出來,倒也沒什麼大關係。

但是前幾天,宋正昀又被抓進去,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夫人這次竟然沒去。知縣老爺鐵麵無私,打了宋正昀二十棍子,又關了三天。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淮寧都沸沸揚揚地傳開了宋家三爺在賭場裏為了爭三文錢的利潤,被人家打斷了一顆後牙的醜聞。

宋老爺動了怒,不僅罰宋正昀思過了七日,還免去了他在茶莊的管事權,交給了宋堰經營。

錢青雲是宋正昀提拔上來的大掌櫃,自然一心想著宋正昀。

他態度不敬,宋堰眉頭一皺,剛想發火,忽然想起了寶瑜。

從前,寶瑜嫌他性子太烈,常常勸他溫和些,和氣生財,有些事解釋解釋就通了,不要總是獨斷專行。不過宋堰以前沒聽過,他最討厭寶瑜用一身主母的做派對他說話,他就從沒把她當成過所謂的母親。寶瑜因為他的冷漠,難過了許多次。而最後,他也付出了代價,因為獨斷專行的性格,他永遠地失去了寶瑜。

錢青雲已經準備好要和宋堰大吵一架了,但意外的,看見宋堰的臉色竟然和緩了下來“水路上有水匪,萬一被劫,打水漂的是十幾萬兩。我們雇鏢師,走大路,花了錢,買的是安心。孰輕孰重,錢大掌櫃,你做了十幾年生意,經驗老道,應該比我更清楚。”

一拳砸在棉花上,錢青雲嘴巴張了張,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堰好聲好氣的,錢青雲也沒理由找麻煩了,拱手應了是,隨即轉身退下。

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宋堰笑了笑,暗道“寶瑜說得還真對。”

他早就該聽她的話。

解決了茶莊的事,宋堰的心情放鬆了不少。上一世,就是因為在從南夷山向淮寧運送這批茶葉時,選擇了水路,茶葉被劫,宋家幾乎遭遇了滅,還攤上了十幾條夥計的人命官司,賠得幾乎傾家蕩產。

那一次,是靠著寶瑜向城南的黎家借了一筆錢,宋家的日子才得以維繼。

想起黎家,宋堰的心頭猛地一跳,放在桌上的手也攥了起來。

靠著女人的斡旋才讓宋家活下來,這件事對宋家的男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

更何況,黎子昂那廝鍾情於寶瑜。

他差點就有機會娶了寶瑜!

宋堰隻覺得心底又鋪天蓋地地蔓延了那股酸苦的滋味,他閉著眼靠在椅背上,緩了好半晌,才又平靜下來。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奉文的聲音“小少爺,雪梨羹燉好了。”

宋堰捏了捏鼻梁,站起身過去開門,他接過食盒,打開看了眼“囑咐過多加糖了嗎?”

“都按您說的做的。”奉文道,“多加糖,雪梨不切太碎,留一些梨皮,還有多加了枸杞,還放了三顆去核的桂圓。”

“做得很好。”宋堰滿意地笑了,“這個月多給你二兩銀子的賞錢。”

奉文高高興興地道謝後退下了。

宋堰提著食盒,邁大了步子朝著寒春院走,期待著寶瑜歡喜的樣子。

寶瑜年輕時候最愛喝雪梨羹,尤其喜歡梨子甜甜中又帶些脆生生的口感。

宋堰聽含桃說,這兩日寶瑜有些咳嗽,正好中午了,他想著去給她送點她愛吃的東西,也好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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