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秋院的書房裏,宋堰斜斜倚靠在椅背裏,手裏拿著一本書,漫不經心地翻閱。
寒春院的小丫鬟含桃,緊張地站在他的麵前,手指已經攪成了一團。
她不知道小少爺忽然喊她過來,是為了什麼。
“你叫含桃?”又過了片刻,宋堰將書倒扣在桌麵上,清冷開口。
他的語調緩慢,透著股沉沉的壓迫感,讓含桃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忙低聲回答“奴婢是。”
宋堰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打“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嗎?”
含桃茫然地搖頭“奴婢,不知道。”
她是寒春院裏新來的丫鬟,老夫人將采玉打發出去後,寒春院裏人手空缺,她才去頂上的,做一個二等的灑掃丫鬟,負責寶瑜屋內的灑掃清潔。
平日裏,她隻管本分做事,又因為職位低微,連和主子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做了錯事被遠在停秋院的小少爺抓住把柄了。
“門房的高盛,你認識嗎?”宋堰聲音更冷了幾分,“我聽有人說,那天雨夜,你們在南苑的小竹林裏私會,可有此事?”
含桃的臉色刷的便白了,她哆嗦著跪倒在地“小少爺,奴婢——”
宋堰垂眼把玩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打斷她的話道“府中明文規定,若非主子允許,不可以私相授受,否則重打三十杖,發賣出去,你可知道?”
“小少爺,求您高抬貴手,饒了奴婢這次吧!”含桃眼圈紅著抬頭,“奴婢與高盛情投意合,本想著攢夠了贖身錢就出府成親,做些小買賣安穩度日……昨夜,奴婢確實犯了錯,奴婢認罰,但是請您饒了高盛吧,他是家中的頂梁柱,若是杖刑後損了身子,我們兩家的老人,就都無依無靠了!”
“那怎麼行呢?”宋堰笑了笑,“你是大夫人院裏的奴婢,大夫人向來遵循禮教,對規矩看得極重。若是你們的事讓大夫人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
含桃怔怔地看著宋堰,隱隱約約的,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小少爺從來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怎麼會無聊到拿這件事威脅她?她想起來近幾日,宋堰有事沒事地往寒春院裏跑,但是大夫人不領情,兩人好像鬧了些別扭——
含桃機靈地給宋堰磕了一個頭“小少爺,求您放奴婢一馬,奴婢願為您做牛做馬,絕無二心。”
宋堰問“大夫人最近幾日,可有什麼反常之處?”
含桃回憶了片刻,搖了搖頭“除了不愛出門,不怎麼願意和旁人說話之外,和以往沒什麼差別。哦……隻是,大夫人最近常常在繡一隻荷包,布料的顏色有些重,不像是給自己用的。”
“荷包?”宋堰眯了眯眼,上輩子,他不記得寶瑜有給他送過荷包。
寶瑜是個嚴守規矩的女子,她處事謹慎,時刻不忘避嫌。荷包在南齊有定情信物之意,是以,寶瑜給他縫過數不清的衣裳鞋襪,但從未縫過荷包。
宋堰想起寶瑜這幾次見到他時的反常舉止,心中升起了隱隱的危機之感。
她給誰繡荷包?
宋堰道“三日之內,把這隻荷包偷來給我。”
“……”含桃錯愕地抬頭,“偷?”
宋堰顯然也覺得這事有些丟人了,語氣是掩飾性的不耐煩“怎麼,連偷都不會,還要我親自教你嗎?”
“……”含桃忙搖頭,“不用,不用。”
“還有,你在大夫人房裏灑掃,也該學得聰明一點,多和她說說話。”宋堰換了個姿勢坐著,臉上神情仍舊是淡然的,“她每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事無巨細,都要告訴我。”
含桃別扭地點了點頭,她想不明白宋堰為什麼這麼做,但是也不敢問。
“這是賞錢,若你做的好了,你和高盛的贖身錢,都由我來出。”宋堰丟給了她一錠銀子,“但是,若是讓旁人知道了這件事——”
含桃連忙表態道“小少爺您放心,奴婢絕不會讓大夫人發覺的!”
……
宋堰察覺到,含桃臨走前看他的眼神,別有深意。
大約是覺得他不恥了。
宋堰也覺得自己不恥,但是他沒有別的辦法。
這次重生回來,他本來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可是和寶瑜幾次相處下來,才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受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