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冬青搖搖頭:“不能吧,要是像你說的這個尤熠光,身為公安局副局長,素質再低也不至於低到這個程度。”

“是,”史永祥說,“我也是這麼想。但尤熠光這小子平時看還可以,如果喝上酒,也會幹出沒準星子的事來!”

羅冬青想起當時那副醉醺醺的樣子:“怎麼,這個尤熠光,愛喝大酒?”

“當然,人稱酒仙,斤八不醉。”史永祥說,“有人還說,他喝酒是為了給市裏辦事,領著有關部門到省裏要錢,全憑這個喝。財政局的幹部有次從省裏回來傳得神乎其神:在要錢的酒席桌上,喝到較勁處,管錢的說,你尤熠光多喝一杯加一百萬,這尤老大舉杯連喝二十杯,定好的數又多拿回兩千萬來。”他說著搖搖頭,“這年頭,你也真難評說是非。”

羅冬青笑笑:“照你這麼說,這也真是個寶貝,現在,哪個地市都想有這麼個人……”他說著,想起了出租司機說的酒仙,大概就是這位公安局副局長。剛要說什麼,史永祥接過話:“要是他,估計不會坐北京吉普。公安局倒還有幾個大個子,尤熠光常坐的是4500沙漠風暴。”他說到這兒,又搖搖頭否定自己,“那夥子人可也沒準兒,有人反映說,尤熠光執行公務就坐正車——4500沙漠風暴,也常坐不顯眼的車去隱蔽的地方洗桑拿、打麻將……”

“用而不疑,疑而不用嘛!”羅冬青笑笑,“我們先不把我們用的幹部往壞堆裏推想,當然,也不排除那種可能。現在的經濟建設和幹部隊伍建設同時都麵臨一些複雜的關係。”

“複雜?”史永祥一拍羅冬青的肩膀頭說,“我記得當年在黨校學習時,你不是說過,就喜歡到一個複雜的環境去鍛煉自己的創造性思維嗎,這回算是有用武之地了!”羅冬青笑笑,沒有續話,講述了在太平街“山珍大酒店”門前看到聽到的故事,還估計說,那個賣菜的老漢就是“卦仙”。樂得史永祥也前仰後合,直說,這還真是新段子,幽默,實在是太幽默了,這故事對官場時弊諷刺得入木三分,淋漓盡致。然後應和羅冬青的判斷說,對,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卦仙”,接著,活靈活現地敘述了卦仙的一段不平常經曆:“他的名字叫蔡如歌,差不多有七十多歲了,原來是咱這個小縣城的農業技術員,後來調到省城,趕上反右鬥爭,根據有人揭發,他在這小縣城時有右派言論,調省城後在省城被打成右派,被送到勞改農場。等落實平反政策時,省城和咱這小縣城就來回踢起皮球了,省城說應該在咱元寶落實政策。咱們這裏的幹部說,應該在省城落實政策。省委書記、省長以及信訪等部門把一份份落實政策的信批轉來批轉去,連同蔡如歌的上訪信,堆在一起大約有一米多高,這個蔡如歌光往返京城、省城和咱們縣城共一百九十八次,整整十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這人也很有個能耐,不落實政策不刮胡子,不剪頭,頭發搭到了肚臍,胡子到了膝下……還是我來當秘書長以後勉強在這裏給他落實了政策。雖有不滿意之處,後來也就將就了,總算把頭理了,把胡子剃了。現在,已經辦了退休手續,在郊區租了幾畝地種菜,常發牢騷。沒落實政策時,專門給當官的算卦,算的還編成歌,他編的那些玩意兒順口,很好流傳。計市長最記恨他。他給計市長起綽號叫官仙,編了首歌,聽說那歌美國一家廣播電台還廣播了。”

“噢,”羅冬青心想,真巧合,我聽出租車司機講的那三仙都對上號了,又問,“給計市長編的什麼歌?”

史永祥說:“你聽著:德嘉呀德嘉,老謀深算真花花,想幹的,簡單的事情就複雜化;不想幹的,複雜的事情就簡單化。”

羅冬青問:“還挺通俗順口。”

“咱倆是老同學,我才這麼說。”史永祥說,“他編的這玩意兒,你說沒有吧,似是而非;你說有吧,又影影綽綽不見實物,加上順口,所以老百姓才這麼風傳。”

羅冬青問:“怎麼個影影綽綽,似是而非呢?”

“你比如說,蔡如歌公開就說,處理他的上訪問題,上麵批下來了,計市長就仗著上頭有人,在群眾大會上大稱他敢抗上,顯示上頭大領導都不在乎,在這個小城市還怕誰呢,又一次次把皮球踢回去。在這樣一個上訪的簡單化問題上做了複雜化的文章,最後還是由省裏領導親自給他寫信,說讓元寶市給省裏承擔困難,他計德嘉才接了,由我處理的……”

羅冬青有所感觸:“一個簡單的落實政策案子弄成這樣,也確實夠一說!”

“要不說,計市長上接天,下連地,很有神通和本事,就是無奈何這個蔡如歌。知情人說,官仙製不了卦仙!”史永祥說,“一個卦仙每編一首歌都弄得這個小城市沸沸揚揚,引來思想混亂。比如說,卦仙聽說是計市長讓人在市政府和檢察院偏前轉盤道口花圃裏豎了一幅手指前方、解放這個縣城時犧牲的一名英雄的巨幅畫像,身後是元寶市城區縮影。卦仙站在畫像前琢磨了一首歌謠,很快傳了出去,說英雄前輩是在手指著說,往左看(市政府辦公樓),裏邊一幫貪汙犯,往右看(市檢察院),光收禮不辦案,往前看,下崗工人路邊站(勞務市場),往後看,上訪的農民排成串。”

羅冬青苦笑一聲:“這個卦仙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