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蜷在木板上的男男女女,睜著幽深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我的同時,都不自控地抽動喉結。他們窮得很厲害,花掉買船票的錢,也隻能餓著肚子回家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乘客中夾雜著許多兒童,在這些骨瘦如柴的男孩女孩中,隱閃著黑色灼人的目光,呆呆望著我手上的食物。這一刻,我深深察覺到,在這些兒童的眼神中,找不到一絲向往,她們遺失了向往,或者,向往遺失了他們。
木箱裏有很多食物,我並未拿出分給他們吃,那樣做隻能引起騷亂。這是世界的問題,人類自己的問題,不是一個小小的大木箱可以解決。意氣用事的話,隻會葬送自己的計劃和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我深深懂得,迎接我們的索馬裏,會拿炎熱和饑餓同時考驗我和杜莫。“嗯,叭叭嗯……”抱著雙臂斜躺在木箱上的杜莫,幹巴了幾下嘴巴,翻身到另一側後繼續睡著。
吃完一包臘肉,我又喝了點果汁,這才感覺時間加快了腳步。杜莫睜眼醒來時,渡輪已經越過赤道,正沿喬瓦伊島右側緩緩行駛,再過幾十分鍾,超過科亞馬島,基斯馬尤港便在眼前了。
可是,艙室牆壁的木板,發出的咯吱聲越來越小,杜莫看了我一眼,我心裏也略微一驚。渡輪隻到了喬瓦伊島與科亞馬島之間,卻慢悠悠地停止不前了。
“這種貧民船都會遭遇海盜!他們難道想抓這些人去施舍些飯菜嗎?”杜莫一臉狐疑,除了海盜會攔截渡輪,一時也猜不到停船的原因。
我和杜莫坐在木箱上一動不動,若真有海盜衝上甲板,隻要他們拉開艙室的大門,我和杜莫的FN57手槍最少也能打死五六個,撿起他們的步槍,方可幹掉其餘海盜。雖然尚未登陸索馬裏海岸,但戰場已經開始了。
“呼,嗖……”一束刺眼的光線,照射進昏暗的艙室,許多乘客忙抬手護在眼睛前麵,虛眯了半天才一臉迷茫地看著艙門。
“都醒醒,醒醒,船馬上到索馬裏了,你們的雙腳很快就會踩在那片土地上。不過,天知道你們能在那種子彈亂飛的地方活多久,隻怕連下次坐船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滿臉胡茬的黑胖乘務員,穿著油亮的皮涼鞋,昨夜那幾個要群毆杜莫的乘務員,抬著一筐鮮果和燒肉,緊跟在他後麵。看來,這個黑胖的大胡茬是個小頭目,像這群乘務員裏的乘務長。
他背著指甲沾滿油汙的手,像審視自家獸欄裏的羊群一般,踏著嗒嗒作響的木板走過來,貪婪而得意的目光,從那些抱著子女急忙抽縮的黑人乘客中掃過。
“都別慌,啊!我這裏有很多食物,還有厚厚的先令,你們誰不想讓子女死在索馬裏的亂槍中,就可以到筐子裏麵任拿食物,同時獲得四萬先令。”
一臉神氣地說完,大胡茬乘務長從背後繞過雙手,往右手食指上重重吐一口唾沫,嘿嘿笑著點起鈔票。這家夥舉止做作,故意把紙幣搓響,刺激這些貧困乘客的耳膜。
昏暗的艙室裏,沉迷著的眾多黑眼睛,頓時閃出片片光亮。那些父母和兒童,癡癡盯著大胡茬乘務長手上的先令,又轉而望望他身後筐裏的水果和烤肉。一時間,那些幹枯瘦癟的喉結,忽如雨後稻田裏的青蛙,紛紛鼓動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