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人祭旗古已有之。
古代軍隊出征之前必須見血,可以是人的鮮血也可以是牲畜的血。一般殺人是取不聽令者或者是秋季待斬的犯人。牲畜則必須是五畜之內最高貴的一種。
五畜有兩個類別,其一是牛、犬、羊、豬、雞,其二是牛、馬、羊、犬、鹿。
大秦五畜之中最高貴的自然是馬,這與秦國融合了戎狄有關。現今的牛不是最高貴的牲畜,秦國耕田選擇的是馬而不是牛。其實牛也被用來耕田,不過現在還沒有穿牛鼻的方法出現。
呂哲剛才殺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祭旗,純粹是因勢而殺人。
六國人跑得隻剩下公翁,他們這些老人家看呂哲的目光中有不滿也有佩服,十分的複雜。敢於在這種氛圍下殺人震懾,且果斷選擇最佳的時機,他們沒有不佩服的理由。
抬起手中帶血的劍,呂哲遙指麵如死灰的範增,聲音聽上去竟是無比的平和:“抓起來——”
公翁哆嗦著嘴唇,他們想要阻止,不過呂哲現在的氣場實在太強了,就如同那些跑開的青壯一樣的心理,他們心神被奪竟是不敢出聲。
若是呂哲滿臉猙獰怒氣勃發要殺人也就罷了,可是他現在非常的平和。有怒氣的人阻止起來總有個理由,平和的主將要殺人容不得拒絕。
身材矮小的梅鋗率先邁步,隨後是一名叫蘇烈的五百主。兩人走過去將完全沒有反抗的範增一高一低的提起來,目視呂哲等待指令。
“押著。”呂哲率先向轅門處走去,聲音緩緩傳來:“當著眾士卒的麵,斬殺祭旗!”
從始至終,他就沒有放棄殺掉範增的執念。
轟然的鼓聲早被敲響,無關人等隻要擋住士兵的走道就是一陣棍棒驅趕。這時沒人會去顧忌什麼鄉土之情,戰國剛剛結束青壯幾乎都有從軍經驗,隻要有人擋住道路沒人會留情。
士兵早早被集結在三座掎角之勢的營盤正中空地上,呂哲現在走在道路上看見的是老弱婦孺們各式各樣的表情,
亡國之民曆經險阻,感受過漫長的艱辛。他們對於出兵有著自己的惶恐,那是自家的子弟又要踏上疆場。現在沒有“古來征戰幾人回”的優美詩句,但是作戰從來都是要死人的。
呂哲一邊走向轅門一邊在用並不高亢的聲線講述著什麼,他說的很緩慢聲音也因為虛弱不是太清晰。不過自然會有大嗓門的猛三和後麵跑過來的燕彼在重複。
猛三滿口的關中腔,韓人、趙人、魏人大概能聽懂,畢竟這三個舊戰國被秦國吞並的時間較早,要是實在聽不懂也能問問聽懂的人。
燕彼是燕人,他一口遼東口音可以使燕人、齊人聽懂。
不斷的在重複,有關中腔和遼東口音,楚人其實也有人能聽得懂,不過習慣了吳儂軟語,聽見沒有人轉述楚音心裏會空空的。
這一次不為哪個王上,僅僅是要殺敗襲來的蠻人,為大家求一個生存。
不是太了解秦時規則的呂哲不知道這時出兵需不需要繳文,他隻是按照華夏的習慣進行公告。
待在營中的老弱婦孺大概了解出兵的意圖,該悲傷的依然悲傷,該擔心親人戰死的也依然,不過心裏的惶恐倒是得到紓解。他們相信眼前這個“夷陵之主”的話,不出兵是絕對不行的。以其等蠻人殺過來才抵抗,不如主動殺過去將蠻人斬盡殺絕。現在是戰國結束不久的年代啊,知道為什麼而戰,他們怎麼會怯戰呢?
“軍侯。”
呂哲走動時聽到有人呼喚,轉頭看去是一名少婦。
這名婦人哆嗦著身軀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地麵沙土不斷被滴下的眼淚沾濕,她低下的頭能看見有一雙足登淺履出現在眼前。
“軍侯,能不能讓我們去送行?”
盡管話說的斷斷續續又戰戰兢兢,不過她總算還是說出去且說完了。
呂哲眼中的婦人很瘦,那雙膝跪下高高翹起臀部的身姿根本沒什麼美感。他見這婦人能夠穿麻質束腰長裙,該是六國之中屬於較有身份的那一類,或者是某個原六國官僚的妻子。估計也是官宦之家有點見識才鼓起勇氣出聲請求吧?君不見其餘人哪怕心裏也想,但是隻挪動嘴唇不敢說話嗎?
呂哲仔細觀察周圍人群的表情,見他們皆是一臉的渴望,本來想拒絕的話到嘴邊停住了。
“可以!”
不是心軟,更加不是狗血的被女色吸引什麼的,他從人群渴望的表情上察覺到了一絲有助於作戰的痕跡。這些人明白將要為什麼而戰,有他們出去鼓勵親人奮勇殺敵將極大鼓舞士氣。
“拿著我的令牌調來五百士卒維持次序。”呂哲對猛三講完,遞出令牌,複又高聲大喝:“你們等待兵士列出人牆再列隊而出。出去後敢於衝撞軍陣者,將會被殺。明白嗎?”
明白,怎麼能不明白呢?可能這是最後一眼看見親人了,得到呂哲的同意人們心裏感激的同時歡呼起來。
猛三已經習慣呂哲將六國的兵員稱呼為兵卒、將秦軍稱呼為士卒,一聽之下馬上會意出去調動五百秦軍。
“你也是蠢貨。”範增終於回過神來了,他不改嘲諷語氣:“到了這時候竟然還冒險做什麼鼓舞士氣的舉動,不怕他們的哭泣聲讓即將出征的壯士心亂嗎?”
呂哲嘿然一笑:“看在你將死的份上,我回答你。兵家有言,夫戰、勇氣也!現在婦孺越是哭泣,他們就更加能夠鼓起勇氣。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會告訴他們,這一戰敗了他們的親人會被蠻人屠殺,婦女將被擄走奸淫。”
範增“呸”了一口:“你非常卑鄙。”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詛咒,“你這樣的人物,懂得人心,做事毫無顧忌,或許你會成功,但是最後必然也將因為卑鄙和毫無顧忌被天下人唾棄。”
“嗬嗬。”
呂哲很想告訴範增,勝利者的卑鄙會被說成計謀百出,毫無顧忌也會被稱讚為做大事不拘小節。不過還是算了吧,剛才帳內隻有兩人,他已經決心要殺掉範增可以胡言亂語,現在又不是隻有兩人的空間,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