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多了,老劉們都沒回來。這三個家夥是真踩窩子踩窩子,探查賊巢。去了,還是玩去了?得定個辦公時間,四點半都得回來報告。假如他們幹脆不回來,像什麼公事?沒他們是不行,有他們是個累贅,真他媽的。到五點可不能再等;八點上班,五點關門;夥計們可以隨時出去,半夜裏拿人是常有的事;長官可不能老伺候著。得告訴他們,不大好開口。有什麼不好開口,尤老二你不是頭目麼?馬上告訴王小四。王小四哼了一聲。什麼意思呢?
“五點了,”尤老二看了千佛山一眼,太陽光兒在山頭上放著金絲,金光下的秋草還有點綠色。“老王你照應著,明兒八點見。”
王小四的葫蘆嘴閉了個嚴。
第二天早晨,尤老二故意的晚去了半點鍾,拿著點勁兒。萬一他到了,而夥計們沒來,豈不是又得為難?
夥計們卻都到了,還是都低著頭坐在板凳上吸煙呢。尤老二想揪過一個來揍一頓,一群死鬼!他進了門,他們照舊又都立起來,立起來的很慢,仿佛都害著腳氣。尤老二反倒笑了;破口罵才合適,可是究竟不好意思。他得寬宏大量,誰叫輪到自己當頭目人呢。他得拿出虛子勁兒,嘻嘻哈哈,滿不在乎。
“嗨,老劉,有活兒嗎?”多麼自然,和氣,夠味兒;尤老二心中誇讚著自己的話。
“活兒有,”老劉瞪著眼,還是一臉的官司:“沒辦。”
“怎麼不辦呢?”尤老二笑著。
“不用辦,待會了他們自己來。”
“嘔!”尤老二打算再笑,沒笑出來。“你們呢?”他問老趙和老褚。
兩人一齊搖了搖頭。
“今天還出去嗎?”老劉問。
“啊,等等,”尤老二進了裏屋,“我想想看。”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又都坐下了,眼看著煙頭,一聲不發,一群死鬼。
坐下,尤老二心裏打開了鼓--他們自己來?不能細問老劉,硬輸給他們,不能叫夥計小看了。什麼意思呢,他們自己來?不能和老劉研究,等著就是了。還打發老劉們出去不呢?這得馬上決定:“嗨,老褚!你走你的,睜著點眼,聽見沒有?”他等著大家笑,大家一笑便是欣賞他的膽量與幽默;大家沒笑。“老劉,你等等再走。他們不是找我來嗎?咱倆得陪陪他們。都是老朋友。”他沒往下分派,老王老趙還是不走好,人多好湊膽子。可是他們要出去呢,也不便攔阻;幹這行兒還能不耍玄虛麼?等他們問上來再講。老王老趙都沒出聲,還算好。“他們來幾個?”話到嘴邊上又咽了回去。反正尤老二這兒有三個夥計呢,全有硬家夥。他們要是來一群呢,那隻好閉眼,走到哪兒說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