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報紙!哪像辦公的樣!況且長官得等著反動派,太難了。給司令部個電話,派一隊來,來一個拿一個,全斃!不行,別太急了,看看再講。九點半了,“嗨,老劉,什麼時候來呀?”
“也快,稽察長!”老劉這小子有點故意的看哈哈笑。
“報!叫賣報的!”尤老二非看報不可了。
買了份大早報,尤老二找本地新聞,出著聲兒念。非當當的念,念不上句來。他媽的女招待的姓別扭,不認識。別扭!當當,軟一下,女招待的姓!
“稽察長!他們來了。”老劉特別地規矩。
尤老二不慌,放下姓別扭的女招待,輕輕的:“進來!”摸了摸腰中的家夥。
進來了一串。為首的是大個兒楊;緊跟著花眉毛,也是傻大個兒;猴四被倆大個子夾在中間,特別顯著小;馬六,曹大嘴,白張飛,都跟進來。
“尤老二!”大家一齊叫了聲。
尤老二得承認他認識這一群,站起來笑著。
大家都說話,話便擠到了一處。嚷嚷了半天,全忘記了自己說的是什麼。
“楊大個兒,你一個人說;嗨,聽大個兒說!”大家的意見漸歸一致,彼此勸告:“聽大個兒的!”
楊大個兒--或是大個兒楊,全是一樣的--擰了擰眉毛,彎下點腰,手按在桌上,嘴幾乎頂住尤老二的鼻子:“尤老二,我們給你來賀喜!”
“聽著!”白張飛給猴四背上一拳。
“賀喜可是賀喜,你得請請我們。按說我們得請你,可是哥兒們這幾天都短這個,”食指和拇指成了圈形。“所以呀,你得請我們。”
“好哥兒們的話啦,”尤老二接了過去。
“尤老二,”大個兒楊又接回去。“倒用不著你下帖,請吃館子,用不著。我們要這個,”食指和拇指成了圈形。“你請我們坐車就結了。”
“請坐車?”尤老二問。
“請坐車!”大個兒有心事似的點點頭。“你看,尤老二,你既然管了地麵,我們弟兄還能作活兒嗎?都是朋友。你來,我們滾。你來,我們滾;咱們不能抓破了臉。你作你的官,我們上我們的山。路費,你的事。好說好散,日後咱們還見麵呢。”大個兒楊回頭問大家:“是這麼說不是?”
“對,就是這幾句;聽尤老二的了!”猴四把話先搶到。
尤老二沒想到過這個。事情容易,沒想到能這麼容易。可是,誰也沒想到能這麼難。現在這群是六個,都請坐車,再來六十個,六百個呢,也都請坐車?再說,李司令是叫抓他們;若是都送車費,好話說著,一位一位地送走,算什麼辦法呢?錢從哪兒來呢?這大概不能向李司令要吧?就憑自己的一百二薪水,八十塊辦公費,送大家走?可是說回來,這群家夥確是講麵子,一聲難聽的沒有:“你來,我們滾。”多麼幹脆,多麼自己。事情又真容易,假如有人肯出錢的話。他笑著,讓大家喝水,心中拿不定主意。他不敢得罪他們,他們會說好的,也有真厲害的。他們說滾,必定滾;可是,不給錢可滾不了。他的八十塊辦公費要連根爛。他還得裝作願意拿的樣子,他們不吃硬的。
“得多少?朋友們!”他滿不在乎似的問。
“一人十拉塊錢吧。”大個兒楊代表大家回答。
“就是個車錢,到山上就好辦了。”猴四補充上。
“今天後晌就走,朋友,說到哪兒辦到哪兒!”曹大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