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三角(3)(2 / 2)

她往炕裏邊退,臉白了。她對於木瓜,完全聽其自然,因為婚事本是為解決自己的三頓飯與爸爸的一口棺材;木瓜也好,鐵梨也好,她沒有自由。可是她沒預備下更進一步的隨遇而安。這個男的確是比木瓜順眼,但是她已經變成木瓜太太!

見她一躲,他痛快了。她設若坐著不動,他似乎沒法兒進攻。她動了,他好像抓著了點兒什麼,好像她有些該被人追擊的錯處。當軍隊乘勝追迫的時候,誰也不拿前麵潰敗著的兵當作人看,孫占元又嚐著了這個滋味。她已不是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有什麼關係。她是使人心裏癢癢的一個東西,追!他也張開了口,這是個習慣,跑步的時候得喊一二三--四,追敵人得不幹不淨的卷著。一進攻,嘴自自然然的張開了:“不用躲,我也是--”說到這兒,他忽然的站定了,好像得了什麼暴病,眼看著棚。

他後悔了。為什麼事前不計議一下呢!?比如說,事前計議好:馬大哥纏她一天,到晚間九點來鍾吹了燈,假裝出去撒尿,乘機把我換進來,何必費這些事,為這些難呢?馬大哥大概不會沒想到這一層,哼,想到了可是不明告訴我,故意來叫我碰釘子。她既是成了馬大嫂,難道還能承認她是馬大嫂外兼孫大嫂?

她乘他這麼發楞的當兒,又湊到炕沿,想抽冷子跑出去。可是她沒法能脫身而不碰他一下。她既不敢碰他,又不敢老那麼不動。她正想主意,他忽然又醒過來,好像是。

“不用怕,我走。”他笑了。“你是我們倆娶的,我上了當。我走。”

她萬也沒想到這個。他真走了。她怎麼辦呢?他不會就這麼完了,木瓜也當然不肯撒手。假如他們倆全來了呢?去和父親要主意,他病病歪歪的還能有主意?找李先生去,有什麼憑據?她楞一會子,又在屋裏轉幾個小圈。離開這間小屋,上哪裏去?在這兒,他們倆要一同回來呢?轉了幾個圈,又在炕沿上楞著。

約摸著有十點多鍾了,院中住的賣柿子的已經回來了。

她更怕起來,他們不來便罷,要是來必定是一對兒!

她想出來:他們誰也不能退讓,誰也不能因此拚命。他們必會說好了。和和氣氣的,一齊來打破了羞臉,然後……

她想到這裏,顧不得拿點什麼,站起就往外走,找爸爸去。她剛推開門,門口立著一對,一個頭像木瓜,一個肥頭大耳朵的。都露著白牙向她笑,笑出很大的酒味。

原載1934年1月1日

《文藝月刊》第5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