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不上關帝廟去,雖然極難堪。由北小屋到廟裏去,是由打秋操改成遊戲,是由高唱軍歌改成打哈哈湊趣,已經畫好了的線,一到關帝廟便塗抹淨盡。然而不能不去,朋友們的話不能說了不算。這樣的話根本不應當說,後悔似乎是太晚了。或者還不太晚,假如盟弟能讓步呢?
盟弟沒有讓步的表示!孫老弟的態度還是拿這事當個笑話看。既然是笑話似的約定好,怎能翻臉不承認呢?是誰更要緊呢,朋友還是那個娘們?不能決定。眼前什麼也沒有了。隻剩下晚上得睡在關帝廟,叫盟弟去住那間小北屋。這不是換防,是退卻,是把營地讓給敵人!馬大哥在廟裏懊睡了一下半天。
晚上,孫占元朝著有喜字的小屋去了。
屋門快到了,他身上的輕鬆勁兒不知怎的自己銷滅了。他站住了,覺得不舒服。這不同逛窯子一樣。天下沒有這樣的事。他想起馬大哥,馬大哥昨天夜裏成了親。她應當是馬大嫂。他不能進去!
他不能不進去,怎知道事情就必定難堪呢?他進去了。
林姑娘呢--或者馬大嫂合適些--在炕沿上對著小煤油燈發楞呢。
他說什麼呢?
他能強奸她嗎?不能。這不是在前線上;現在他很清醒,他木在那裏。
把實話告訴她?他頭上出了汗。
可是他始終想不起磨回頭磨回頭,轉過頭來,也作抹回頭。就走,她到底“也”是他的,那一百二十塊錢有他的一半。
他坐下了。
她以為他是木瓜的朋友,說了句:“他還沒回來呢。”
她一出聲,他立刻覺出她應該是他的。她不甚好看,可是到底是個女的。他有點恨馬大哥。像馬大哥那樣的朋友,軍營裏有的是;女的,妻,這是頭一回。他不能退讓。他知道他比馬大哥長得漂亮,比馬大哥會說話。成家立業應該是他的事,不是馬大哥的。他有心問問她到底愛誰,不好意思出口,他就那麼坐著,沒話可說。
坐得工夫很大了,她起了疑。
他越看她,越舍不得走。甚至於有時候想過去硬摟她一下;打破了羞臉,大概就容易辦了。可是他坐著沒動。
不,不要她,她已經是破貨。還是得走。不,不能走;不能把便宜全讓給馬得勝;馬得勝已經占了不小的便宜!
她看他老坐著不動,而且一個勁兒的看著她,她不由的臉上紅了。他確是比那個木瓜好看,體麵,而且相當的規矩。同時,她也有點怕他,或者因為他好看。
她的臉紅了。他湊過來。他不能再思想,不能再管束自己。他的眼中冒了火。她是女的,女的,女的,沒工夫想別的了。他把事情全放在一邊,隻剩下男與女;男與女不管什麼夫與妻,不管什麼朋友與朋友。沒有將來,隻有現在,現在他要施展出男子的威勢。她的臉紅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