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沒去上課。
王四沒有等到那個近視眼。一天的工夫,心老在車箱裏--那裏有那個破眼鏡盒子。不知道為什麼老忘不了它。
將要收車的時候,小趙來了。小趙家裏開著個小雜貨鋪,可是他不大管鋪子裏的事。他的父親很希望他能管點事,可是叫他管事他就偷錢;兒子還不如夥計可靠呢。小趙的父親每逢行個人情,或到廟裏燒香,必定戴上平光的眼鏡,--八毛錢在小攤兒上買的。大鋪戶的掌櫃和先生們都戴平光的眼鏡,以便在戲館中,廟會上,表示身分。所以小鋪掌櫃也不能落伍。小趙並不希望他父親一病身亡,雖然死了也並沒大關係。假如父親馬上死了,他想不出怎樣表示出他變成了正式的掌櫃,除非他也戴上平光的眼鏡。八毛錢買的眼鏡,價值不限於八毛。那是掌權立業,袋中老帶著幾塊現洋的象征。
他常和王四們在一塊兒。每逢由小鋪摸出幾毛來,他便和王四們押個寶,或者有時候也去逛個土窯子。車夫們都管他叫“小趙”,除非賭急紅了臉才稱呼他“少掌櫃”,而在這種爭鬥的時節,他自己也開始覺到身分。平日,他沒有什麼脾氣,對王四們都很“自己”。
“押押?我的莊?”小趙叫他們看了看手中的紅而髒的毛票,然後掏出煙卷,吸著。
王四從耳朵上取下半截煙,就著小趙的火兒吸著。
大家都蹲在車後麵。
不大一會兒,王四那點銅子全另找到了主人。他腦袋上的筋全不服氣的漲起來。想往回撈一撈--“嗐,紅眼,借給我幾個子兒!”
紅眼把手中的銅子押上,押了五道;手中既空,自然不便再回答什麼,擠著紅眼專等看骰子。
王四想不出招兒來。賭氣子立起來,向四外看了看,看有巡警往這裏來沒有。雖然自己是輸了,可是巡警要抓的話,他也跑不了。
小趙贏了,問大家還接著幹不。大家還願意幹,可是小趙得借給他們資本。小趙滿手是土,把銅子和毛票一齊放在腰裏:“別套著爛,要幹,拿錢。”
大家快要稱呼他“少掌櫃”了。賣燒白薯的李六過來了。“每人一塊,趙掌櫃的給錢!”小趙要宴請眾朋友。“這還不離,小趙!”大家圍上了白薯挑子。王四也弄了塊,深呼吸的吃著。
吃完白薯,王四想起來了:“小趙,給你這個。”從車箱裏把眼鏡找出來:“別看盒子破,裏麵有好玩藝兒。”
小趙一見眼鏡,“掌櫃的”在心中放大起來;把沒吃完的白薯扔在地上,請了野狗的客。果然是體麵的鏡子,比父親的還好。戴上試試。不行,“這是近視鏡,戴上發暈!”
“戴慣就好了,”王四笑著說。
“戴慣?為戴它,還得變成近視眼?”小趙覺得不上算,可是又真愛眼鏡。試著走了幾步。然後,摘下來,看看大家。大家都覺得戴上鏡子確是體麵。王四領著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