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煩了是比較落後的一個,從那位老順民身邊繞過去他愣住了。
他轉回來又看了一眼,然後就傻在那裏,又成了這隊人的最後一個。
那老頭子也眼光光地瞪著他,他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一身在國人眼中無疑堪稱怪異的衣服,大包小包,披著樹葉,抹著黑臉,吊著刺刀,平端著衝鋒槍,一副要把滿世界打成漏勺的德行。
孟煩了的隊友們在鎮口警戒著,奇怪地看著他。他拘謹地看看他們,放下槍。他沒法對這個人平端著槍。
董刀衝著他叫喚:“孟煩了,你死老爹啦?這時候發愣。”
那位順民一隻手要伸不伸地伸出來,像是仙人要給凡人撫頂結長生似的,
孟煩了知道,那可不是要摸他,隻是為了表示某人的威嚴,“了兒,怎麼還不請安?”
孟煩了瞪著他,足瞪了好一會兒。
見到這個的銅鈸鬼,倒好像他在北平的家裏,見了他,尿還沒撒一地似地。
孟煩了跪了下來,“……爹。”
他的隊友們全都愣住了,這是場亂子,從頭到尾就是。
5分鍾後,孟煩了站在正房的庭堂裏,又是茫然加上了錯愕的古怪表情。
不辣在哄堂大笑,能逮到他的洋相是快樂的。即使他平時嘴並不損,不辣也不會放棄這個高興的機會。
其他人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憋的很難受,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連隔壁都會被吵著。
如果這裏不是保長的家,如果這裏的壯丁不是被拉走了的話,恐怕早就有人敲門來問。
孟煩了回身瞪著他們,他知道拿槍――尤其是上了膛的衝鋒槍指著人是不對的。
他轉了身對著幸災樂禍的混蛋們,把腰間的刺刀拉出了半拉。
父親說:“了兒,請安。”
孟煩了隻好轉回了頭,兩把椅子,一把坐著他那順民的父親,一把坐著他那還沒搞清楚任何狀況的母親。
他的母親用一種和他同樣的神情打量著他,一切親情都在這樣的狗屁儀式中完結,她倒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辣尖著嗓子:“了兒,請安呐。”
孟煩了又一次憤怒的轉回了頭,“你媽拉個巴子!”
他的父親暴怒地拍著椅子的扶手,但就連暴怒也是儀式般的做作:“顏麵何在?體統何存?”
他隻好轉回了身,麵對他那個沒什麼親情可言的儀式之家。
他又跟自己別扭了一會,終於跪下,並且幹巴巴念出那句他咒它八輩子祖宗的回家台詞,“媽,了兒回來啦。”
他的聲音讓他的母親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低了頭瞪著他,瞪著一個連本來膚色都搞不清楚,渾身滲透著硝煙、火藥、汗臭、血腥、土腥各種難以名狀的氣味,她麵前的這個東西看起來比日軍更加猙獰。
然後她認出這原來是她的獨生兒子。
她瞪著的眼睛裏又有了擴大的瞳孔,她晃了一下,孟煩了連忙扶住――母親嚇暈了。
不辣搶上來救治,董刀搶上來掐人中,而孟煩了的父親在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