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鬥不過殿下。不用等殿下徹底收服弘毅仙君,收複滄瀾域那天,我已預料到我的結局。哪怕殿下現在憐惜我,愛我,橫在我和殿下之間的軟刺一天不除,我和殿下就不會有交心的那天。”
宗越定定地看景燁,眼裏有悲涼,有決絕。
“我想和殿下賭一把。”
景燁:“……賭?”
宗越離開他的懷抱,背過身道:“沒錯。魔尊重妄對我恨之入骨,讓我幫殿下入清河神女的幻境是魔尊重妄的提議,我不信這其中無詐。但清河神女既然是殿下的生母,自然不可能傷害殿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我這個陪殿下進清河神女幻境的人會受損。”
她眸光明明滅滅,在正午的陽光下,眸色幾近透明,但景燁卻分毫沒看到。
景燁沒想到她這麼聰明,竟然將此事來龍去脈隱隱約約猜個大概。
恨嗎?被剜去金丹的魔尊重妄對她確實有恨。
而是他生母的清河神女也確實不可能傷害他。
解開清潭幻境,唯一會受傷害的確乎隻有宗越。
宗越影影綽綽的聲音從風中傳來。“我想和殿下賭,如果我活著,請殿下忘了這三年我的過錯;如果我死了,請殿下記住今時今日最愛我的這一刻。”
她罕見的溫柔和疏離的美貌讓景燁沉淪,上前一步道:“宗越,其實打開清潭幻境不是非你不可,隻要找到和我母親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可。
他“可”字尚未說出口,宗越就轉過身,眸光愈發堅定。
“殿下就請成全我吧。”
宗越:“我不想,最後落個一敗塗的結局地去死。”
景燁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語,許久才道:“好吧。”
我信你一次,如果你真能活,我就信你這一刻是真心,從此以後,既往不咎。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都會記得,這一刻,我對你的愛意。
哪怕日後你不知深淺高視闊步,甚至忤逆違反我,我也看在我這一刻曾在愛你的份上,讓你在瑤海雲居安度餘年。
景燁幾步上前,擁宗越入懷。
緊緊地,抱住宗越,就像要將宗越揉入骨血中。
宗越望向遠方,眸光淡然。
她漫不經心,想起前世的事。
她伸出手,摟住景燁的臂膀,在景燁耳邊低語:“既然殿下已決定,那我們今夜就嚐試解開清河神女的幻境,可好?”
她吻了吻景燁的耳畔,輕語道:“我也想看,清河神女為殿下,留下何等的遺產。”
為保證夜晚入夢的安全,景燁特意抽調一隻對他忠心耿耿的仙官隊列。
首被選擇的,當然是聞翰。
景燁道:“聞翰,我真的能信你嗎?”
這句話他問過聞翰很多次,以往聞翰都是說誰讓他當上仙君,他就是誰的人。這次聞翰卻給出不一樣的回答。
他舉起手,立誓道:“我聞翰,願以性命為誓,若我有負景燁殿下,背叛景燁殿下,就讓我頃刻內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景燁見他以神魂為誓,若說以往對他隻是出於無用人之境的信任托付,現在可以說是深信不疑地震撼。
就算是伯父,也鮮少有仙敢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但聞翰卻敢對他立下此等誓約。
此誓言一立,約等於聞翰的性命在他手中,不管他日後如何對待聞翰,聞翰都不可能背叛他。
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對他性格魅力的肯定!
景燁拍他的肩道:“你放心,等今日我從幻境中出來後,就想方設法立你為仙君。”
景燁知道這是聞翰最大的夢想。
聞翰的眸光落到景燁拍他肩膀的骨節分明的右手上,輕輕地嗯了聲。
宗越卻晚了會才到。
她解下披風,淡淡解釋道:“想去看看崇陽域夕陽晚景,沒想到遇到弘毅仙君,閑聊幾句,耽擱幾句了。”
景燁心中頓時湧出無限柔情。宗越也不是喜賞景之人,為何今日要去看夕陽晚景,是報著會死的決心,以一種若是出不了幻境,就是最後一次的悲涼的心境去看崇陽域的夕陽美景嗎?
果不其然,宗越看向他,眸光中流露奇妙的色彩,道:“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就是最後一次見殿下了。”
景燁抿唇,現在讓他放棄也不現實,到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我會永遠記住你,宗越。”
宗越唇間掛上淡淡的微笑,道:“我也希望我能永遠記住殿下,有和殿下再相見的可能。”
景燁卻知道這不可能,人死之後,會入輪回,但越是法力深厚的修士,越難入輪回。
宗越是仙,哪怕地仙境,也比下界的人神魂深厚。天道法則不可能輕易準她投胎轉世。
更何況,就算入輪回,也不可能記得前世記憶,更別說相見。
宗越大概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可笑,片刻後搖頭道:“若是不出意外,應該不可能再見了。”
她抬起眸,目光悵然又欣慰。
景燁大步上前,不顧一切地緊緊地抱住她。
有那麼一瞬,他想說算了吧。但理智製止了他。
他和宗越各取了一滴血,神犀香燃起,二人同時陷入清河神女死前編織的幻境中。
日暖風和,碧空如洗。
清河神女撿到從蒼穹裂縫掉入清潭幻境的昶雅仙尊。
這還是宗越第一次見這位聞名遐邇的仙尊閣下,他眉目清雋,氣質溫雅,相貌和景燁有八分相似。
他重傷昏迷,躺在清河神女日常沐浴的那條河源頭。
等清河神女洗浴時聞到水中血腥,溯流而上時,就看到重傷躺在溪流中的昶雅仙尊。
她猶豫片刻,將眼前這個陌生男人帶回她日常歇息的竹樓。
在這裏,宗越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莞妹。”弘毅仙君用荷葉做容器捧著醴泉出現清河神女房前,興衝衝說,“我為你取來山上的仙泉。”
等目光落至清河神女床時,卻是一愣,“他是誰?”
清河神女接過他手中仙泉,喂於昶雅仙尊,背對弘毅仙君說,“幻境外的人,看樣子是不小心掉進來了,我就將他救回來。”
弘毅仙君不讚同地說:“父君囑咐過,不可將外人帶入清潭幻境,否則會為你帶來災難。”
“你還信他那句預言?”清河神女沒好氣說,“就因為他那句預言,這一千年來,我半步清潭幻境都沒允許踏出過。再說,他又不是我帶入的,是他自己掉進來的。”
弘毅仙君連忙哄她:“莞妹,你別生氣嘛。再說,那預言,又不是不能解。”
弘毅目光漂移。
清河神女睨他一眼,忽然笑道:“傾哥,你還沒放棄呢。”
弘毅臉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清河神女坦蕩道:“不提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光你我堂兄妹的身份,我就不可能嫁你。”
“怎麼不可能?”弘毅急道,“我們一族,兄妹、姐弟互相成親的舉不勝舉。你我說是堂兄妹,卻也是表親。你父母都是兄妹成婚,我們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我不想,我不願。”清河神女理直氣壯說,“我們倆一條河裏長大,早就什麼都看光,我才不要嫁你。”
“那你要嫁誰?”弘毅仙君氣極,指著昶雅仙尊道,“嫁他嗎?”
清河神女撇嘴道:“他?那我也要好好考慮下。”
弘毅仙君急道:“你還真考慮啊?!”
清河神女見他生氣,連忙倚過去哄他:“我隻是不想成婚啦。我要考慮未來道侶,傾哥當然排第一。”
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幾乎沒生過隔夜的氣,清河神女倚過去的瞬間,弘毅仙君就氣消了。他側目看清河神女,眸中神情難掩,“那你要記住,你要成婚,傾哥排第一。”
清河神女沒過多考慮就同意了。
兩人坐竹樓外的幹欄上,擠一起說悄悄話,完全將屋內的昶雅仙尊忘記。
等昶雅仙尊蘇醒過來,扶著竹牆走出來,看見的就是弘毅仙君偷偷親清河神女臉頰一口,清河神女鬧著要打他的畫麵。
暮靄和夕陽的金光下,清河神女的笑顏不僅落入弘毅仙君眼中,也落入昶雅仙尊眼中。
宗越旁觀者的視角,明顯可以看見昶雅仙尊微沉的眸色,但清河神女和弘毅仙君顯然沒發現。
清河神女聽聞聲響,轉過臉,“你醒啦?”
她顯然對昶雅仙尊沒甚興趣,因為接下來就是懨懨的一句話,“你既然醒了,就走吧。”
昶雅仙尊捂住唇,輕咳一聲,鮮紅的血從他指縫中流出來。
清河神女一驚,連忙扶他回房中躺下。
昶雅仙尊俊秀的眉皺起來,歉意說:“看來暫時是走不了。”
清河神女心善,不會真趕重傷的人走。弘毅仙君雖然不喜,但隻要是清河神女所做的決定,他都尊重。
昶雅仙尊就這樣留下來。
一開始,清河神女對他不甚在意,但很快,昶雅仙尊就用他豐富的見聞和幽默的口才吸引住清河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