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燁這人,從小就是信自己看到多於信自己聽到的。
兩年前,宗越和他說,是她救的他。他不信,他偏要靠自己找到白璿,由白璿冒名頂替。
而現在,看到宗越手上的傷,他又懷疑起當日自己的決策。
他故意遲疑問道:“宋林,你手上的傷痕……”
他雙目緊鎖宗越,果不其然在宗越臉上看到慌張的神色,隨後手微微往後縮,由袖子掩住傷口的痕跡,如常日般鎮定地朝他看過來,“沒什麼,不過是之前不小心弄傷的。”
她表情自然,若是沒有下意識微微將手腕往後遮擋的動作,景燁或許就真信了。
景燁目光閃爍了下。他收回目光,平靜地問:“其實這兩年來,我一直記恨當初你沒去落仙崖下找我的事。”
以他當時對宗越的欣賞,若她在他生命危急時願意前去找他,或許他真的會愛上她,願意和她共享權利。
就算景燁隻是於心底說這些話,宗越卻隱隱猜到他內心想法。但宗越清楚,哪怕當初告知景燁是她救的他,景燁他絕不可能愛上她。
他這個人虛偽又深情,好色又不敢承認。
宗越散他藏於夕顏閣的後宮時,曾問他為什麼要搜集那麼多美色。
景燁答,為偽裝,為其他人掉以輕心,為將弘毅仙君喜愛之人一網打盡。
他說,宋林,你不知道,弘毅姑父他看似對姑姑情深意篤,實際上卻貪財好色,多少次,他看見弘毅仙君對其他女子,眸中流露出愛慕之色。包括桃枝,弘毅仙君一定也曾對她有過想法,不過被他阻止了罷。
他說的話,宗越信過,但終究沒有全信。
弘毅仙君他,但凡遇到和他口中“莞妹”相貌相似的女人,眸中的愛慕激動確實難掩,但不知是因為在仙界受華綽帝姬和景燁監督的緣故,他從來都是點到為止。
他會激動,會愛慕,會傾向將那些女子調到看得見的地方,但也僅限於此。
他到底還是理智的,克製的。
反倒是景燁。
他說他進女人堆是為輕敵,為壓製弘毅仙君,但那些女人卻是真真實實和他發生過關係的。
宗越一開始以為他隻是說,所以驅散他那堆後宮毫不手軟。天高海闊,何必拘泥於高牆中。等後來,她發現她們是真真切切景燁的女人後,就再沒動過驅逐她們的心思。
包括寒姬,包括蒼瑤。
前者她以為隻是緋聞軼事,後卻被證明是真;後者他明知是姑母送來監視他的,卻沒過一月,就將她納入房中。
宗越看著那位曾自傲說她看中的男人她可以得到的聖女,開始變得謹小慎微,向她討教討好景燁之術,突然覺得沒趣。
就好像,你曾經還看得上的一根荊棘,哪怕它試圖傷你,你也可以欣賞它的傲骨多刺。
可某一天,它突然就軟在地上,成了一灘和旁人無異的爛泥。
不過宗越也沒資格批評她。畢竟自尊和驕傲,是需要尊敬作養料的。
在下界時,蒼瑤是蓬萊的聖女,是大乘期的修士,是放眼整個大陸都難得的天才。
但到仙界,她算什麼,又有誰會給她尊敬和恭謹。
一如當年的她,可悲又可歎。
至於景燁對凝天神女,對與自己青梅竹馬的神女尚且能做到理智感情兩分割,對宗越,又怎麼可能,愛慕始終。
不如承認,這世上就是有花心男人,哪怕你麗質天成,手段滔天,也不可能讓他從一而終。
白璿不到兩年就失去寵愛,不是她沒有手段,而是景燁就是喜新忘舊那種人。
他的愛,比滄瀾域的煙花還要短暫。
如果不是為爭取他短暫的信任,宗越不會通過一道疤暗示自己才是曾經救他的人。
這是她用來對付景燁的最後一張牌,牌打完,景燁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她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知道,哪怕是救命之恩,也贏不得景燁太多的信任。
但是救命之恩加上錯認恩人的愧疚,卻可以。
後退的這兩步,宗越心中百轉千回。
麵對景燁的試探,宗越淡淡一笑:“這些年,我也一直後悔沒……沒去落仙崖找殿下。”
她這話,語氣說得百轉千回又悵然,眸光安然又遺憾,景燁的心莫名被牽動。
行過一禮後,宗越再次退下。
離開時,她瞥了眼人群中的白璿,白璿下意識抱緊自己手中源華。
她看了眼宗越,又看了眼華綽帝姬,默默地站到華綽帝姬身後,以華綽帝姬遮擋宗越看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