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杜莫寫信時用的地址,是距離我入住的山村最近的縣城。我告訴縣城郵局旁邊的一家肉食店的老板,每周幫我接收信件,我會定時來取信。我每次進城,都會提著兩隻鮮活的大竹鼠,送給肉食店老板做報酬。

據老板稱,縣裏的各個領導們,現在對雞鴨魚肉乏味得很,他們隻要下館子,都會提前通知酒店老板,準備些山珍野味兒,別再一大盤子又一大盤子地擺那些飼料催肥起來的垃圾食品。縣領導們現在追求綠色產業了,就是在吃吃喝喝上,也不忘記溫習文件精神。

我很擔心杜莫這家夥,因為他一旦進了行政單位,難免不被沾染上套路,難免不與個別垃圾為伍。一旦哪天因得意忘形而惹來血光之災,那些殺手即使找到了杜莫,也難順藤摸瓜找到我。

杜莫雖然和我通信,但他並不知道我居住在哪個村子,也更不會知道我在半山腰上的小竹樓。肉食店的老板,隻管幫我收信,以此換到野生竹鼠後高價賣給酒店,酒店再以更高價賣給吃喝的領導,最後隻能由納稅人在這張縣政府白條上簽收,為幾隻死老鼠簽單。

這些很扯淡的事兒,已經離我很遙遠,就像我父輩那些事兒離我很遙遠那樣。我沒必要去管,有心也望塵莫及,因為這是一個縣城內法製和人文素養的問題。深層次的問題,最終還要由人民來辦。我,隻會拿槍殺人,殺那些總想吞噬我意誌的人。

我在山腰竹樓上住了半個月,平日裏閑來無事,就帶著蘆雅和伊涼去村裏給我們的那片荒地上開墾,種植一些馬鈴薯和煙葉。馬鈴薯種出來自己吃,煙葉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錢,換些柴米油鹽回來。

和杜莫在廣州分別後,我身上雖然也有四十多萬人民幣,但我不想在平淡的生活中就動用這筆錢。這些錢就像我們的翅膀,必須用在關鍵時刻。

在竹樓的後山,有一間同樣以竹子建造的小竹屋,那裏是這個村子的小學。每天早晨或者傍晚,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小孩子們趕著自家的牛羊上山。

他們把牲畜栓牢在植草茂盛的地方,之後就提著洗衣粉袋子去小竹屋。當然,他們不是去洗衣服,那種皺巴巴的塑料袋裏麵,有他們念文學字的鉛筆和書本。

看到小孩子們在那樣一間破舊的小竹屋上課,不用去詢問老村長,我也知道原因。因為後山植被茂盛,孩子們為了交得起學費,享受到祖國提供的教育,就趕著牛羊兒去念書。趴在課桌上時,牛羊在外麵吃草,下一季度的“雜費”就有了著落。

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可以有機會住進山前這間竹樓。我時常觀察附近幾座山體的走勢,防止某天突然遭受暗襲時慌不擇路。所以,我也常去那間孩子們念書的小竹屋轉轉。

這間小竹屋裏沒有校長,或者說,除了一群需要讀書認字的窮孩子和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再增設其它職位,顯然多餘而又荒唐。

每次我悄悄走進那間小竹屋,坐在一群孩子們後麵,可以不用交費就聽女老師講解漢文字,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八歲孩童。

這些日子,不僅我從這位二十二歲女教師的小黑板上學到了很多簡化漢字,蘆雅和伊涼也開始夾在這群孩子們中間學習。她倆的柬埔寨語說得很流利,如果再精通了漢語,對兩個女孩來講,絕對是一件好事,就像杜莫說得那樣,他可以用自己曾經當海盜時喊打喊殺的語言,在這片土地上換到豐厚的教育薪金。

這位年輕的女教師,對我的到來很好奇,她總喜歡和我交談,在我同她用華語交流發音不準確時,總是笑著糾正我。實際上,這女孩是一位大學生,畢業後沒有留在浮華的大城市,像大多數學子那樣,買一件體麵的衣服去擁擠的人群中應聘。她選擇了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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