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蚊子的艾草與薄荷葉也用了起來。
隻是即便被子再輕薄,一張狹窄逼仄的架子床上睡著兩個人,肩挨著肩腿挨著腿,仍舊有熱氣傳來。就連燃燒艾草散發出的煙氣也失去了平時清心靜氣的作用,讓人睡得不甚踏實。
初菱閉著眼,感受到旁邊的初姣姣在床上翻來翻去,她的動作不算輕,木頭床因此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音,攪得人更是心焦。
眼看著已經要一更了,初菱歎了口氣,忍不住問:“姐姐還不睡嗎?”
“呀,我吵著你了?”初姣姣聞言睜開眼,狀似歉意地道了句,“對不住妹妹了。”
“無妨。”初菱將頭偏過去,在暗夜裏看著初姣姣的影子,低聲問,“姐姐有什麼煩心事嗎?”
“在咱們家裏,吃穿不愁的,能有什麼煩心事。”初姣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是忽的換了個地方,有些不習慣罷了。”
“噢。”初菱點了點頭。
初菱忽的想起,上輩子,初姣姣和白氏一起進了家門時,她們睡在一起的第一夜,她也是問了初姣姣這個問題的,而初姣姣也是同樣的回答。
看來,重活一輩子,改變了很多,比如白氏的早死,但也有一些東西是始終不會變的,比如人的性情。
隻不過,上輩子的初菱太過單純,初姣姣說什麼,她便全盤都信了。
她還真的以為初姣姣如她麵上表現的那樣溫善可親,是和跋扈囂張的白氏完全不一樣的人物。
直到後來被初姣姣絕情地推入火場的那一刻,初菱才恍然。
心如蛇蠍的白氏怎麼會教出純善的女兒,不過是一條披著羊皮的毒蛇而已。
“妹妹在想什麼呢?”初姣姣察覺出初菱的心事。
她垂了垂眼皮,側過身麵向初菱,小心翼翼地問:“妹妹可還是因為昨日的事,怪罪姐姐?”
初菱立時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白氏大鬧翠玉軒一事。
“我娘親……她就是那樣的性子,但是她人並不壞,嘴上不留情罷了。”初姣姣輕輕拉上初菱的手,“那事確實是我娘親的錯,姐姐心裏也愧疚,隻是妹妹那日也看到了,姐姐想攔住她,可是攔不住呀……而現在,我娘已經不在人世了,人死事消,即便她有再大的過錯,也拿命抵過了,妹妹不要再氣了……”
這一通長長的辯白,聽得初菱在心中笑出聲來。
她還一句話都沒說呢,初姣姣就已經給她扣上了一頂得理不饒人的帽子。好似她娘已經死了,但她還抓著死人的過錯不依不饒似的。
若是現在旁邊有外人,定要覺得白氏與初姣姣可憐透頂,而她是個欺負庶姐的乖張二姑娘了。
“我沒有啊。”初菱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從初姣姣的手中抽出來,邊淡淡道,“姐姐,你想多了。”
“那便好……”初姣姣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她本以為她這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初菱肯定會有些許感動,至少能與她多說幾句,安慰安慰她的失母之痛的。
沒成想初菱隻回答了她幾個字。
初姣姣攥了攥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將接下來求人的話說出口了。
“夜深了,就算姐姐還不困,妹妹可困了。”初菱翻了個身背對著初姣姣,“快些睡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姐姐……”聽了初菱的話,初姣姣不由蹙了蹙眉。
她咬著嘴唇,在心中猶疑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也翻過身去,再次拉住了初菱的手。
“不瞞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若是妹妹不肯答應,姐姐今夜定是睡不著的。”
初姣姣說著,仿佛帶了哭音似的:“還請妹妹,垂憐姐姐。”
黑暗中,初菱被她惡心得睜開了眼。
初姣姣還當真是好本事,將她娘白氏在勾欄院中那套獻媚男人的勾當學了個徹底。
隻可惜,這裏不是勾欄院,她也不是那些色迷人眼的下作男人。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初菱幹脆坐起了身。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初姣姣,看似情真意切地輕聲問道:“姐姐是年紀大了,擔憂後半生像你娘一樣無依無靠,所以想早些尋個好男人趁早嫁掉,可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