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寅拿插線板過來,接上電磁爐的電源,擱上水壺燒水。
茶是剛炒出來的新茶,茶湯清透,汪了一塊碧玉。
喝茶的工夫,葉承寅又抓緊時間向幾人介紹了自己品牌的製茶技術,“每年頭一茬的春茶最金貴,又以那幾棵古樹上的為尊,說是一兩黃金一兩茶也不過……”
“我說家裏怎麼沒人,原來您偷偷帶別人來喝好茶了。”
清脆的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應如寄轉頭看去。
葉承寅的女兒。
黑色吊帶長裙,鬆垮垮的牛仔外套,十二孔高幫馬丁靴,墨鏡掛在牛仔外套胸口的口袋裏。她像是憑空出現的,帶著一股蓬勃而生動的氣息。
葉承寅幾分驚喜:“出差回來了?”
“對啊。”葉青棠走進來,在葉承寅身邊坐下,“回去家裏沒人,阿姨說您來茶園這邊了。”
阿姨說的是,葉承寅陪人到茶園看地去了,所以她猜想應如寄應該也在。
葉青棠看了看對麵,娃娃臉的女孩子,戴眼鏡的典型理工科氣質的男生,都是熟臉。
目光最後才落在臨窗而坐的應如寄身上。
他穿質地柔軟的白色襯衫,腕上戴一塊金屬手表,手背上血管的青色脈絡清晰可見。被茶煙掩蓋,仍然隱約可聞微苦的氣息。
春光一樣清雋而光風霽月的男人。
她喜歡看他不笑的樣子,有點漫懶的冷意。
而他此刻就是不笑的,和記憶裏的影子重疊。
“剛到家也不歇會兒?”
葉青棠回神,“怕晚一點就喝不到您這比黃金還貴的春茶了。”
葉承寅哈哈大笑,提起水壺,再給葉青棠斟了一杯茶。
剛沸的水,燙,尚不能入口,葉青棠一手托腮,一手輕觸著白瓷茶杯的杯沿,看著對麵的男人,話卻是對葉承寅說的:“爸,你們晚飯什麼安排?”
葉承寅則看向應如寄,“晚上請你們吃飯,這回可一定不能再推辭了。餐館我都定好了,就在附近,幾步路就到。”
話都說這份上,應如寄自然無法再拒絕。
葉青棠神似不滿,但語氣誰聽都是在同父親撒嬌:“那我呢?
“你也去?”葉承寅知道自己女兒一貫不大喜歡摻合這些應酬的飯局。
“合適嗎?”葉青棠是看著應如寄問的。
應如寄笑說:“葉總請客,我們客隨主便。”
喝完茶,下一項是去參觀炒茶的工房。
葉承寅帶路,緊隨其後的是應如寄三人,葉青棠不遠不近地跟在最後。
他們經過了一塊水泥空地,邊角上栽了棵繁茂的皂莢樹,樹下一口圓肚的黑色大水缸,接了水管。水沿著缸沿漫出,從竹筒搭起的水槽,流經空地,彙入一條小溪流。
葉承寅說:“那裏頭是山泉水,傳說這邊山裏的水洗手能除晦氣。”
孫苗忙說:“我想試試。”
姚暉也要試,孫苗便將相機遞給應如寄,“應老師,麻煩幫忙拿一下。”
兩人湊到水缸邊,拿缸裏浮著的木水瓢各自舀水洗手。
孫苗回來,接過應如寄手裏的相機。
應如寄準備繼續往前走,身旁不遠處的葉青棠出聲了,“應老師不試試?”
甜而脆的聲音,像開花的枝葉輕拂過麵頰。
應如寄轉頭,在她臉上落下一眼,“當然。”他淡笑道。
他往那邊走去,不出意料,穿著馬丁靴的腳步聲緊隨其後。
葉青棠在水缸前,應如寄身旁站定,伸手抓住了浮在水麵上的水瓢,舀一瓢水,遞了過來。
她抬頭看著他,眼眸明亮,一明一滅的情緒,很是勾人。
應如寄頓了頓,將兩手浸入水中。
泉水寒津津的,幾分砭骨。
應如寄快速地洗過了,葉青棠潑掉了瓢中的水,再舀了一瓢,將手柄遞到他麵前,要他幫忙端著。
應如寄終究伸手接過。
葉青棠十指塗著抹茶色的指甲油,浸在清涼的水中,幼白與新綠,洗淨一樣。
陽光和樹影,一切都揉碎在水裏,微微晃動。
她笑著,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可以預約你今晚的夜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