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仗,打得過癮!”程名振忍住一陣陣襲上頭顱的困倦,強笑著對大夥說道。
“嘿嘿,當年替竇建德扛長活時,老子就看姓高的不順眼了。早想教訓他一頓,就是沒撈到機會!”王飛伸伸胳膊,大笑著回應。經曆了剛才的苦戰,他和張瑾最初所帶來的五十幾人已經剩下不到二十,並且個個渾身是傷。但此時決不能說什麼喪氣話,否則,軍心一潰,大夥就隻能任由敵方宰割了。(注1)
“就是麼?直娘賊,老子忍了他好多年了!”張瑾也湊上前,抹著臉上的血跡說道。他從來一臉嚴肅,今日突然間說起了笑話,臉上的皮膚卻還是繃得緊緊的,仿佛被人欠了幾百吊錢一般。
眾侍衛對王飛的話沒多大反應,卻被張瑾臉上的表情逗樂了。用兵器指著他,紛紛笑個不停。
二十餘步外,高雅賢帶領麾下兵馬團團圍作了一個大圓圈。見到了山窮水盡之際程名振等人兀自談笑風生,不禁在心中暗叫了聲佩服。揮手命護著自己的親兵讓開一條縫隙,緩緩地把身體露了半個出來。
“程將軍,你我也算是故交。”唯恐距離太近,又被程名振暴起搏命。高雅賢在人群中探出半個身體,笑著勸告。“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我不想傷你。投降吧,從今往後,所有恩怨咱們一筆勾銷!”
“勾銷?”程名振將馬頭撥向高雅賢,試圖靠近些尋找機會。但看到對方早有防備,不得不放棄了這種打算。“說得輕巧,血海深仇,是說勾銷就能勾銷的麼?高將軍,你可嚐過自己的親人被殺,生離死別的滋味?”
“不過是一個女人!”高雅賢笑著搖頭,很是為程名振的衝動覺得不值。今日如果不是對方一時糊塗,絕不會陷入困境。這種衝動他從前不會有,這輩子估計也不會有。“死了一個,再娶一個便是,今日…….”
“住口!”沒等高雅賢把話說完,程名振眼睛已經又紅了起來,劇烈的疼痛從大腿根部一直衝上腦門,卻無法讓他冷靜。“妻子死了可以再娶,老娘死了也可以再找一個麼?你高雅賢的老娘,怎麼生出了這麼一個畜生!
“你!”高雅賢被罵得麵紅耳赤。心中恨不得將程名振立刻揪到麵前,千刀萬剮。但想想剛才那短短半柱香功夫自家弟兄所付出的代價,又盡最大努力將怒火壓了下去。隻要騙對方束手就擒,報複的機會多著呢,不在這一時片刻。咬了咬牙,他故作體諒地回應道:“高某看你是條漢子,才好心勸你。你不肯投降也就罷了,何必口出惡言?今日我所帶兵馬是你的十倍,後麵陸續還有弟兄趕過來。即便你武藝再高,估計也插翅難飛了。你自己放不下個人恩怨,死就死了。難道就忍心讓這麼多對你忠心耿耿的弟兄為你陪葬?!”
“陪葬?”程名振冷笑,歪過頭來,目光從弟兄們臉上掃過。
不用他問,王飛將肩膀先前一遞,笑著說道:“教頭別聽他放狗屁,咱可是錦字營出來的!誰都能放下仇恨,但是咱這輩子不將劉黑闥,董康買碎屍萬段,絕不罷休!”
“我也是瑾字營出來的!”張瑾搖了搖頭,正色回應。
“我也是!”“我也是!”幾名侍衛板著臉接口。
“俺雖然不是瑾字營出來的。當年在巨鹿澤練兵時,七當家親手熬的綠豆湯,也沒少喝!”隊伍最後,一名虯髯大漢笑著說道。“這個仇若是放下,俺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程名振心裏湧起一股暖流,他用力向大夥點了點頭,然後將麵孔再度轉向敵軍,“你都聽到了,高大當家?!要我放下仇恨容易,你讓劉黑闥、董康買,王小胡,還有你們這些雙手上沾滿血的家夥,回去吧自己的老娘,老婆全殺了,把首級送過來!念在昔日同僚一場的份上,程某便饒你們不死。否則……”
他忍住一陣陣暈眩,咬牙切齒,“否則,程某這輩子,就要把你一個個抓住,親手殺掉。給我娘,給我妻子報仇!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隻要有一個人沒死,就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