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倒是好找。但,但…….”陳良誠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君廓也算一員悍將,素得李密寵信。隔著好幾百裏,裴寂居然認為一封信就能招降他,簡直就是在白日做夢。但他的官職照著裴寂差著十萬八千裏,又摸不清楚對方的脾氣秉性,所以勸諫的話也不好說得太直白,隻好皺著眉頭做怨婦狀。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一看陳良誠的表情,裴寂就猜到了對方心裏的真實想法。笑著點了點頭,低聲道:“你盡管去尋信使。此事若成,功勞就有你一半。若是不成,所有責任我一力承擔,總不會讓你一個小輩替我受過就是!”
“晚輩,晚輩倒不怕擔責任!隻是不想看前輩被賊人嘲諷而已!晚輩這就去找人,城中幾個大商家,在河內郡一直開有買賣。”陳良誠訕訕地笑了笑,轉身告退。不多時,果然找了個四十幾歲,姓柳的商人前來聽候調遣。
裴寂放下身段跟商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將寫好的信請他送往河內,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讓王君廓能看得見。接著,又拿出一封推薦信來,擺在了自家桌案上,笑著允諾,“長安和隴右初定,有些物資甚是奇缺。陛下怕奸商見利起意,以次充好,因而一直有意在河東尋幾家實力大的商號專門為內宮供貨。你甘冒風險替我奔走,老夫別的無法給你,一個義商的名分,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多謝老大人成全!”那名商人開始還滿臉為難,聽裴寂準備把這麼大的一樁買賣送到自己頭上,立刻屈身拜了下去。“老大人盡管放心,就是小的豁出了命去,弊號也不敢辜負大人的所托。弊號的信譽在河東這帶一直是出了名的,當年陛下起兵,弊號還曾…….”
“去吧,回來之後,所有功勞我都會寫在給奏折上!”裴寂擺了擺手,製止了商人的自吹自擂。河東商人自古就有膽大眼毒之名,但太原起兵之時,除了司倉參軍武士矱的族人,也就是做木材生意的武家之外,沒一家商號看好李淵的前程。所以大唐朝廷的物資供應,眼下幾乎由河東武家所壟斷。李淵擔心武家尾大不掉,一直想著找些人來分薄武家的利潤。柳氏商號如果能在此刻立下一場功勞,豈不恰好解決了朝廷的另外一個麻煩?
如此順水推舟的買賣,其中內幕,裴寂當然不會跟柳掌櫃說得太明。對方也是個機靈人,擅長察言觀色。看到裴寂臉上已經有了不耐煩之意,趕緊做了揖,倒退著告辭出門。
有三倍以上的收益在,商人就敢冒掉腦袋的風險。此話,古今中外全都適用。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五天之後,裴寂的信就送到了瓦崗軍河內大總管王君廓的案頭。王君廓本來就不是李密的嫡係,駐地跟瓦崗軍主營之間又隔著徐茂公的黎陽營,往來消息物資俱不順暢,因此跟李密日漸疏遠。此刻接到裴寂的信,沉吟良久,心中好生委決不下。
晚上回府,把信拿出來跟妻子商量。他的妻子是李密所賜的大隋宮女,素來有些眼界。笑了笑,低聲勸道:““裴寂這老家夥好算計,竟然拿你當年的上司和舊交來說事。為了成就霸業,連老爹被煮了都要分一勺子湯喝,當年兄弟算得了什麼?”
“屁話!”王君廓聞言暴怒,一把將妻子推到到床角上。“那些都是我窮困時結交的好兄弟,發過誓要同生共死的。別人能硬得下心腸來跟他們刀兵相見,我卻拉不下那個臉!”
“那要是哪天瓦崗軍和大唐開戰,將軍和昔日的兄弟在沙場相遇,將軍該怎麼辦?”女人挨了打,也不覺得委屈,反倒是笑了笑,從床角慢慢地爬起身,揉著被推痛的肩膀,溫聲細語地追問。
“那,那……”王君廓臉色發苦,搖著頭,低聲重複裴寂信中的幾句話,“扶弦登陴,豈不愴悢!奶奶的,這裴老兒,真他奶奶的缺德……”
女人抿嘴耳笑,心中很是欣賞王君廓的現在的模樣,“李密那廝連救命恩人翟讓都敢殺,將軍覺得,那廝是個可共富貴的人麼?”
“唉!”王君廓輕輕搖頭。目光中掩飾不住對瓦崗軍的失望。
“既然如此,將軍幹脆投降大唐算了,反正到哪都是做官!”女人笑了笑,繼續溫聲勸道。
“算了?”王君廓看著妻子嬌媚的笑容,皺著眉問道。
“可不?瓦崗軍又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女人點點頭,目光中透出一抹狡黠。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說,非繞著彎子氣我!”王君廓一大巴掌掄過去,到了位置,又如羽毛般輕輕落下。
“啪!”手掌和身體接觸處輕輕發出一聲脆響。緊跟著又是一聲銷魂的低呼,燭火瞬間熄滅。夏天的夜裏,月光在風中輕輕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