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回到京師的第四天,長安縣令張夢準收到一張奇怪的狀子。狀子的遞交者名叫胡老四,是個店鋪的幫閑。他控告自己妹妹的夫主,大唐尚書左仆射、秦王府長史劉文靜在閉門思過期間行止狂悖,私養甲士,並勾結巫師神婆詛咒大唐皇帝。
如果放在平日,這等刁奴誣告主人的案子,張夢準看都懶得看,直接把告狀的人暴打三百脊杖,充軍邊塞就是。但這幾天官場上風雲奇詭,很多人都感覺到有大事要發生。以張夢準一個大唐第一縣令的腦袋,絕對擋不住某些人的含忿一擊。因此接到狀子後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把告狀者收監,自己親手捧了狀紙,駕馬車送到了上司竇威手中。
京兆尹竇威接到狀紙,也嚇了一大跳。知道自己今天接到了個燙手的火炭,立刻不入皇宮,請李淵重瞳禦覽。李淵剛剛散了早朝,看罷狀紙大怒,先命人將欺主刁奴拖出去打死。隨後命武士將劉文靜抓獲,抄家。將案子交給宋國公蕭瑀、右仆射裴寂、太子府詹事李綱三人共同審理。蕭瑀為人聰明,一看就知道此案牽扯重大。李綱為人方正,也雖然受了太子建成的暗示,也不願意將劉文靜屈打成招。裴寂素來是個老好人,不喜歡傾軋同僚。因此三人商量了一下,就把劉文靜從天牢中提出來,好言問道:“公已經位及人臣,眼下雖然受了些小責,卻不過是一時之難。怎麼會做出如此狂悖之舉?”
劉文靜抹了把眼淚,苦笑著著回答,“太原起義之初,我為司馬,有首義定謀之功。如今諸位大人居於甲第,賞賜無數。劉某的官爵賞賜卻和眾人無異。東征西討,家口無托,確實有不滿之心。酒後抱怨也抱怨過,當麵跟陛下也爭執過。但若說是養巫師神漢詛咒陛下,這等村夫村婦都不屑幹的勾當,劉某卻是實在做不出來!”
蕭瑀見劉文靜不過在天牢裏關了一夜,就已經落魄得想個流浪漢般。有心替他開脫,想了想,繼續追問道,“既然你沒有勾結巫師詛咒陛下,為什麼在你家中後宅中搜出了很多神道之物?”
劉文靜歎了口氣,低射回應:“各位大人也知道,我家中女眷頗多。偶爾有一兩個迷信神道之人,做些扶乩請仙的勾當,不過是為了解一時寂寞。我不信那個,所以也懶得去管。卻沒想到因此而引禍上門!”
“揭發你的,可是你的一個小妾的哥哥!這你又怎麼說?”裴寂拍了拍狀紙,笑著追問。
劉文靜跟他共事多年,雖然為了爭權奪利鬧過些小矛盾,卻沒結下什麼大仇。聽裴寂有此一問,以為他跟李綱等人的目的一樣,想了想,低著頭回答,“那個小妾善妒,早就被我打入柴房做仆婦了,自然心存怨懟。此乃劉某沒處理好後宅,真是讓諸位費心了。”
“對賞賜不滿的話,你酒後可當著別人的麵說過?”裴寂笑了笑,又問。
“說過!”提起這事兒,劉文靜就覺得有些臉上發燒。“當著吾弟文起的麵,我說不甘心屈居大人之下。慚愧,慚愧!”
又隨便問了幾句,主審官蕭瑀就命人把劉文靜送回天牢,好生安頓。然後在案卷上批了“察無實據”四個字,封送給李淵。李淵看了看審問記錄,皺著眉頭追問,“滿紙都是狂悖之言,難道真的一點謀反的實據都找不到麼?”
宋國公蕭瑀和太子府詹事李綱麵麵相覷,嚅囁著嘴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右仆射裴寂指了指審問記錄,低聲說道:“臣等的確沒有找到劉文靜謀反的證據,但觀其言辭,謀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況且此人又任秦王府行軍長史,與軍中宿將多有結交。不治罪,早晚必為大患!”
李淵早就跟裴寂兩個有約在先,一番做作,不過是為了避免落下枉殺大臣,刻薄寡恩的口實而已。聽完了裴寂的話,立即拍案而起,“誠哉此言,朕若是念其功而不忍誅,日後不知道多少人要自尋死路。”
說罷,也不理會宋國公蕭瑀和太子府詹事李綱二人的表情,立刻下旨,命令將劉文靜和劉文起問斬,家產充公。妻妾兒女貶為庶民。秦王李世民聽聞此言,顧不得左右勸阻,半夜闖入皇宮替劉文靜說情。第二天,李淵早朝時又下了一道聖旨,罰秦王閉門在家讀書三個月,將大將殷開山削去爵位,連降五級。劉文靜、劉文起兄弟由秋後問斬改為當日斬首,頭顱掛在城牆上十日示眾。
頭天被審問,劉文靜還以為風波將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被處死。對著前來監刑的官員大聲喊冤。他的弟弟劉文起是個武將,對死亡遠不像哥哥那樣畏懼。笑了笑,低聲勸道:“別喊了。給自己留點顏麵吧。想當年你幫李老嫗以謀反罪誅殺王威、高君雅二人時,管過他們兩個是否冤枉麼?”
聽了弟弟的話,劉文靜恍然大悟。長歎一聲,引頸就戮。李淵見了劉文靜的頭顱,怒氣還未消退。再度追查當年起兵時,李家祖墳被掘一案。傳一道聖旨入山南道招慰大使李孝恭軍中,命令他見旨立刻誅殺行軍長史李靖,將首級以石灰封送回長安。行軍長史李靖嚇得魂飛魄散,跪地喊冤。虧得山南道招慰大使李孝恭惜才,沉吟良久,以自己的軍功來為擔保,方才留下了李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