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各說各話。沒一句對得上調子。偏偏還說得津津有味兒,把程名振等人酸得牙齒發軟,趕緊快步走遠,跳到木筏上等候王伏寶惜別結束。
竇紅線的侍衛們也好生尷尬,於公,他們應該一擁而上將王伏寶和程名振捉拿歸案才對。於私,他們又是竇紅線的心腹,自家主人跟王伏寶卿卿我我說個不停,作為侍衛的大夥哪有湊上去點眼藥的道理?隻好一個個苦笑著走開,給告別中的二人騰出一塊清靜之地。
“妹子,回去吧。今後注意別惹你哥。他已經是夏王了,人前得有個王爺的樣兒!況且當了帝王,就不再是凡人,就不能再有私情!”終於,王伏寶意識到時間緊迫,拍拍竇紅線的頭,笑著叮囑。
“那,那你…….”竇紅線喃喃地回應,想再說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回頭看看越來越近的煙塵,笑了笑,轉身走向自己的坐騎。
“王大哥,快一點兒!”大部分木筏都已經離岸,隻有程名振、王二毛、伍天錫和蔣百齡四人還在一艘木筏上等著,見到竇紅線終於主動離開,扯著嗓子催促。
“你們走吧!”王伏寶笑著向程名振擺手,“兄弟,我不拖累你們了!我的路走完了!”說罷,突然將手中橫刀脖頸上一抹,“噗”地一聲,血光如瀑布般濺了開去。
事發突然,誰也無法預料得到。程名振、王二毛等人發出“啊”地一聲驚叫,躍上河灘,伸手去抱王伏寶的身體。
竇紅線卻搶先了一步,從沙灘上抄起了王伏寶,十根手指去捂傷口。哪裏還捂得住。血從斷裂的脖頸上汩汩而出,衝開她的手指,流過她的手臂,胸口,大腿,濺落在冰冷的河灘上。
程名振、王二毛、蔣百齡、伍天錫四個跪在地上,放聲痛哭。本以為王伏寶跟竇紅線說幾句情話就會跟大夥一道離去,誰料剛才那幾句看似肉麻的情話,卻是王伏寶在向竇紅線告別。
“這下,你們滿意了?”猛然間,竇紅線收起眼淚,冷笑著衝程名振質問。
這怎麼是我們的錯?程名振茫然抬頭。沒有回應竇紅線的話,虎目中落淚不止。
竇紅線雙手抱起王伏寶,向戰馬走了幾步,身子一晃,差點栽倒在地上。幾名侍衛搶過來攙扶,卻被她用腳全部踢開,一邊踢,她一邊低聲罵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們休想拿王大哥屍體去討好我哥。你們都滾,全給我滾得遠遠的。一群沒有良心的東西!”
眾侍衛被罵得發傻,隻好訕訕地站在一邊。程名振和王二毛等人知道竇紅線傷心過度了,想上前安慰幾句。卻又聽著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影影綽綽,竇建德的大旗已經從天地交接處探了出來。隻好示意侍衛們將竇紅線身邊的兵器全部偷走,然後倉皇退回到木筏上。
“大哥來抓你了!王大哥。你別怕,有我在呢,誰也傷不到你!”竇紅線沒發覺侍衛們的小動作,耳朵裏隻聽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她不怕,她早已無所畏懼。一邊笑,眼淚一邊向王伏寶的身上落。“他們都壞了良心,妹子我也壞了良心,一直不肯嫁給你。你別恨我,妹子那幾年犯糊塗。怕你像他們一樣待我,沒飯吃時把我當幹糧分給人吃掉…….”
說著,她將王伏寶的屍體放在馬鞍上,牽著戰馬沿河岸走了幾步。隨後發覺王伏寶的臉太髒,又把屍體抱下來,走到河邊拿水去清洗。附近的河水很快被血染得發紅,竇紅線的眼睛也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竇家軍的追兵已經清晰可見,程名振和王二毛等人隻好先撐開木筏,脫離河岸。漂在漳水上,他們看見竇紅線不停地刷洗王伏寶的屍體。先是頭發和臉,然後是脖頸,到最後幹脆將王伏寶的衣服剝下來,赤條條地放在了漳水裏。仿佛要借著滾滾河水,要將世間一切汙濁從王伏寶的身體上刷洗幹淨。讓他幹幹淨淨地來,幹幹淨淨地走。
“郡主,王爺馬上就到了!”一名侍衛看得於心不忍,垂著淚勸告。
“走開!想拿王大哥的屍體討好我哥是不是!”竇紅線瘋了一般,伸手將好心的侍衛推了個跟頭。那個侍衛無奈,隻好遠遠地退開幾步。竇紅線將王伏寶的屍體從水中撈出來,慢慢地擦幹,放平,動作如服侍丈夫的妻子一樣溫柔。“就這樣,就這樣才好。你本來就不該當什麼將軍,我也不配當什麼郡主。大哥想爭天下,讓他自去爭好了,咱們兩個走,咱們兩個一道……”
說著說著,她的身體也向王伏寶的身體伏了上去。豔紅色血漿順著腹部流出來,再次將河水染得通紅。。
“紅線!”河道中的程名振等人與河岸邊的侍衛們都嚇壞了,扯著嗓子大喊。幾名侍衛飛快地跑上前,翻開竇紅線的身體,隻見一把短匕首不知道什麼時候插在了竇紅線腹部,直沒及柄。
“郡主!”一幹男女侍衛們圍在竇紅線的屍體前,放聲痛哭。不遠處,有杆赤紅色戰旗獵獵衝上河岸。旗麵上寫著一個鬥大的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