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說,程名振還真記不起來了。兩天前,張金稱的寵妾柳兒的確給杜鵑寫過一封信。信中對平恩、洺水、清漳三縣的安寧景象讚不絕口,說是眼下非但巨鹿澤自己人非常欽佩程名振的本事,連前來觀看張金稱封王大典的綠林同道,也對此大為驚歎。紛紛誇獎說張金稱福澤深厚,剛剛稱王便給周圍帶來了太平。
對於這種不著邊際的客套話,程名振素來是聽到後一笑而過。但杜鵑卻以此為榮,恨不能把每個字都背下來刻在心裏。見程名振臉上又露出了幾分不以為然,她用手拍了下地麵,迫不及待地強調:“真的,柳兒她真的很喜歡這邊。上封信還跟我說,讓我找個借口把她接過來住幾天,省得在澤地裏邊悶得慌!”
“她不是上個月跟著大當家才來過麼?”程名振咧了咧嘴,低聲抱怨。自從錦字營搬出巨鹿澤後,他跟張金稱之間的關係大為改善。主寨那邊非但從不提起催他回歸的話頭,並且任由他以各種借口把自己和弟兄們的家眷陸續接了出來。作為回報,程名振對向周邊郡縣收取“保安費”的任務也極為上心,每次都能及時完成,並且能非常賣力地派遣得力部屬將物資護送到澤地中。
憑借著這些豐厚的物資,張金稱的稱王大典舉辦得非常成功。除了少數幾個生死仇家外,河北綠林各山各寨的當家人或者親自光臨,或者派遣心腹送上了一份重禮。就連已經被眾豪傑們架空了的河北綠林道總瓢把子高士達,都腆著臉皮派人送上了賀信,宣布從此之後與張金稱平起平坐,兄弟二人攜手打天下。
慶典過後,張金稱親自將遠道而來的貴客送出了巨鹿澤,一直送到漳水岸邊才拱手道別。沿途中,他有意讓貴客們經過了程名振等人的屯田養兵之地,大大地在人前露了一回臉。
賀客們都是綠林道上數得著的大賊頭,以往走到哪不是十室九空?偶然見到了平恩縣這種修生養息的方式,自然是眼界大開,沒口子讚歎。隻是累壞了程名振、段清、周凡、張瑾等人,既要拿出渾身解數來維護新晉王爺張金稱的臉麵,又得時刻提防著賀客們的屬下騷擾百姓。隻累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好歹才把不速之惡客們送上了渡船。
猛然聽聞柳兒還要蒞臨,程名振當然無法不頭大。杜鵑頃刻間明白了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低聲道:“看把你嚇的,我已經寫信告訴她暫時別過來了。說是忙著應付秋糧入庫,怕怠慢了她!”
“好,這樣就好!”程名振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誇張地敲打胸口。“她怎麼說,沒說秋收後便過來吧?”
“還沒回信!”杜鵑被丈夫的刻意舉動逗得抿嘴而笑。“我估計她是不願意看到張虎他們幾個,索性想躲遠一些。最近我聽說大當家到底把紫菱賜給了張虎。柳兒問本來想阻攔,誰料紫菱自己先點了頭……”
“張虎也算個豪傑。紫菱能嫁給他,算不得辱沒!” 程名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隻好含混而過。搶錢、搶地盤、搶女人,這是綠林道的至高目標。紫菱雖然是柳兒的心腹丫頭,可張虎也是張金稱著力培養和拉攏的後起之秀。為了某種目的,女人便隻能拿來做為犧牲品。即便紫菱自己不點頭,到最後估計柳氏也未必阻攔得住。還不如就這樣委屈著嫁了,好歹不會讓既得罪了張金稱,又得罪了她未來的夫君。
“那姓周的,真是沒皮臉!”杜鵑卻不很讚同這門親事,撇著嘴數落。“當初被拒絕了多少次,還是不知道進退。即便把人娶回家中,心不在他身上,不也是枉費一番力氣麼?每天連個笑模樣都看不到,還不如娶個死人!”
程名振笑著搖頭,“也未必,說不定兩人今後會合得來!”
“合得來才怪。我這裏都收到好幾些消息了,全是張虎那廝沾花惹草的事情!”杜鵑冷笑著聳肩。
自從決定嫁給了程名振後,她便開始努力跟著二當家薛頌讀書習字。短短兩年來,學業居然大有所成。雖然遇到些典故、成語還得向人請教。尋常家書,與澤地中眾手帕交的信件,卻是應付得輕鬆自如,根本不必程名振再費力氣指點。
會寫字給她帶來的最大好處便是,夫妻二人的感情愈發和睦,有時居然能心意相通,一方剛剛開了頭,另外一方立刻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除此之外,因為能讀能寫,無形中讓她和程名振兩個掌握了獲取澤地中消息的另外一個渠道。很多本來張金稱不想外傳的事情,男人們無意之間透漏給了女人,而女人們愛八卦的天性又讓她們有意無意地將消息由信中透漏給了杜鵑。
夫妻兩個談談說說,話題如天馬行空,倒把剛才爭執的關鍵給忘記了。杜鵑跟丈夫聊了一會兒,心中的鬱悶散盡,又笑嗬嗬將弄亂的衣物收攏,一件件仔細地折疊齊整,唯恐遺落了其中任何一件。